《跻春台》简介|鉴赏
清末白话短篇公案暨世情小说集。1914年成文堂存板,每卷目录后有“凯江省三子编辑”之语。首光绪己亥(1899)铜山林有仁序,谓:“中邑刘君省三,隐君子也。杜门不出,独著劝善惩恶一书,名曰《跻春台》。列案四十,明其端委,出以俗言,兼有韵语可歌,集成四册。”每册一卷,每卷十篇, 以元、 亨、利、贞标之。“积善必有余庆而余殃可免,作善必召百祥而降殃可消,将与同人共跻于春台,熙熙然受天之祐,是省三著书之意也。”本书似宋元话本之杂以箴戒与明拟话本之“喻世”“警世”“醒世”,篇内有劝善惩恶之言,且体例也有模仿,各篇首尾都夹杂议论,诚系蛇足。它的好处在较为广泛地反映了清末的市井乡野的生活,塑造了众多的下层小人物的形象,一些篇目具有即兴创作的特征并富有时代气息,在艺术形式上也有所创造,在清代晚期拟话本中,不失为嵚崎拔异之作。
《跻春台》四十篇作品,冤案的题材在二十五篇以上,占了三分之二。冤案的情节、牵涉的人物几乎无奇不有、无所不在,笔触延伸到现实生活的深处,旁及世态时风的琐细微末,公堂和监狱几乎成了社会的缩影。只是除了个别篇章外,本书的公案小说思想艺术并未开拓出新的境界来,刻意而为者居多,破案常靠梦验与神助,大同小异。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监狱生活的熟悉。如新犯进监狱,要拿出钱物和监,这是历代各类小说所罕见的。卷二的《捉南风》,叙吕光明受刑屈招,“丢在卡内,受尽私刑……众犯听得光明在放大利,是个有钱主儿,把他弄得不死不活的过了一夜。光明受刑不过,答应一百串钱……方才松活。”老犯欺压新犯,乘人之危,强索财货, 以饱中腹。卷三的《心中人》叙孙氏母女当衣得钱一千,并把仅有的三斤线子当作和监礼信,足以窥此业已成风,入狱不得不奉行的。《六指头》叙卡犯逼搕银钱,私刑吊打的情况:兆麟丢卡,“(卡犯)人人欢喜,即命鸡子加刑”,说什么“团仓礼是少不得的”。待其母闻讯带银一锭和监。“众犯怒曰,‘这点银子不够众人吃水,拿来做啥?’曹氏问要好多,众犯曰:‘一千不多,八百不少,说得好咧, 只要四百两。’……曹氏无奈,只得哀告。众犯大怒,把银丢地,命鸡子将兆麟吊作半边猪捉虱放头,以津唾面,又灌阳沟水。”“曹氏急得肝胆皆裂,捡起银子,边走边骂,来至大堂喊冤。”命官竟说:“他初进卡,犯人要点喜钱,拿些与他, 自然安静,何得喊冤?”曹氏说:“就是喜钱,也要不得许多;况既犯法,何喜可贺,未必贺他能够杀人吗?”“官无言可答,半晌说道:‘他不要钱,那有食用?’”曹氏曰:‘监卡饭食,皇上设有稀粥,何得取自新犯?”可见这“又要填命,又要搕钱”的陋规恶习是得到官府的默许的,足见当时监禁刑房的黑幕之一。
此外,《审豺狼》、《活无常》等篇目还包含家庭生活与伦理道德的内容。其中《审豺狼》刻划的是逆子,《活无常》塑造的是悍妇。《假先生》描摹的是蒙馆骗钱的伪儒学,《审烟枪》、《双血衣》则把这些设馆的先生打牌烧烟、带徒打鸭、觊觎美色的丑恶行径铺叙得淋漓尽致,足窥晚清私塾学馆的乌烟瘴气。《过人疯》、《东瓜女》表达了平民新的审美观点——不单纯追求外表美, 而注重品行美。《十年鸡》叙雨花在冤案断清后,想“一死全节”,刘钦差却说:“世间有守以全节者,亦有嫁以全节者,要看其境遇何如耳。如果三从无靠,改嫁也是无妨的。”这在当时还不失为合乎人情之说,其实是违背宋明理学的规矩的,较之《儒林外史》里王玉辉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作者的头脑还未僵化,反映晚清以来,人们观念的变化。
《跻春台》这部拟话本集取材民间传闻加工,选材有些现实气息,间及时态世风,亦录风土人情,情节尚有跌宕之处。有时以俚俗活泼的口语摹习时人声口气息,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与吸引力。
《跻春台》与宋元话本及明清其它拟话本相比,一个显著不同的特点是,每每于正文间插入角色的独唱,唱词属第一人称,中间有第二人称的夹白。唱词与白口一问一答,一说一唱。唱词前面并未列出曲牌,但俚俗上口,大概是用当地的方言唱的民歌、杂曲、小调,有时又似快板、顺口溜或打油诗,上下押韵,读来流畅悦耳,透露出作者活动在市井街巷,对民间文艺比较熟悉,拿来融人小说,使之散韵并具,别有情韵,这是它比一般拟话本特别的地方。只是各篇所唱有的与正文重复,并无大的进展与深化,不过着意渲染与强化而已,但它确比正文的叙述或人物的对话富于生活气息,除了用口语外,主要是有实际的生活内容。可以设想,如在平话中插入这些唱段,是能够增强感染力的。由于这些唱词一般比较深入具体、观察入微,又可以丰富小说的细节,体现人物的音容笑貌、性格心理并烘托气氛。作者把戏曲、歌谣与小说融为一体,发扬了中国文学艺术中戏曲、小说、诗词交互引用的传统;他用力创新,在较大限度内丰富了小说的表现手法,创立了话本小说的别具一格的体制。这是明中叶至清末小说创作的发展与积累的结果。
当然,本书取“二拍”,仿《聊斋》, 挪移雷同,平直浅露,成就远不如粗犷的宋元话本与细腻的明拟话本。然而,大疵之中亦见小醇,粗陋之中亦有真切,在话本小说已处于高潮后的尾声阶段,它在清代的拟话本中,还算是可取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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