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山传奇》

　　1980 彩色片 126分钟

　　中国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谢晋 编剧：鲁彦周 摄影：许琦主要演员：施建岚(饰冯晴岚) 王馥荔(饰宋薇) 石维坚(饰罗群)仲星火(饰吴遥) 洪学敏(饰周瑜贞)

　　本片获1981年中国电影家协会金鸡奖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美术奖，《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

　　【剧情简介】

　　1978年冬天。中共云山地区委员会组织部已经积压了无数起冤假错案等待处理解决。新上任的组织部副部长宋薇面对那么多申诉材料，心急如火，却又无能为力。因为这一切都得留待她丈夫、地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吴遥决定，而此刻他正在南方休养。

　　一天，宋薇的好朋友——性格开朗、思想解放的周瑜贞来到她家。周瑜贞的到来，把宋薇心灵深处的一根琴弦拨响了。周瑜贞去云山找当年建设云山考察资料的时候，碰见了一位马车夫，他就是老右派、老反革命分子罗群。他生活艰苦，妻子又多病，只能靠着每天给供销社跑几趟车贴补贴补。由于寻找有关天云山的资料，周瑜贞来到了小学教员冯晴岚的家。她告诉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冯晴岚，天云山又要重新建设了，冯晴岚激动万分，把她丈夫的一些有关天云山建设和探讨中国过去、现在、未来的书稿交给周瑜贞看，而她的丈夫就是罗群。正在此时，罗群和他们的养女小凌云回来了。罗群温柔、体贴地把一件用血汗钱买来的新棉袄给冯晴岚穿上，这是他们结婚19周年的纪念品。

　　周瑜贞还告诉宋薇，罗群已经申诉过三次了，迄今仍无回音。这使宋薇非常内疚。面对着一张当年她与罗群合拍的照片，她的思绪被带回到21年前的春天……

　　1956年，革命烈士的后代宋薇和她的好友冯晴岚从学校毕业出来，参加了天云山考察队，进入了天云山区。吴遥是她们的政委。他非常严肃正统，队员们都非常害怕和讨厌他。一天，宋薇和冯晴岚正在山里玩的时候，认识了罗群。罗群的才识和英俊让宋薇一见倾心。不久，罗群又被派来当她们队的新政委。罗群非常尊重知识分子，并充分发挥他们的才干。经过全体队员们的努力，他们在天云山找到煤、铜和稀有金属矿藏，找到了电站水库坝址和森林资源。在庆功会上，有功之臣戴着红花、坐在披红挂彩的马匹上，罗群亲自为他们牵马。

　　草地上，大伙儿正在试马。冯晴岚和姑娘们硬把宋薇拉到大白马前让她试骑。马上的宋薇神色紧张，一拉缰绳，马突然向前冲去，冲向河对岸。罗群急忙跳上一匹黄马，策马追去。在一片树林前，罗群追上了宋薇，他们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大白马把宋薇带进了幸福的乐园，这是她平生最纯洁的爱情。时隔不久，上级调宋薇去党校学习，而罗群和区委书记凌曙被指控在天云山执行一条向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投降、打击和压制了党员干部的路线。

　　反右派斗争开始不久，宋薇突然被告知罗群已经堕落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倾分子。宋薇犹如被打了一闷棍。但在周围各种压力的胁迫下，她不得不含泪与罗群分手。宋薇被调到另一个市，改行搞政治工作了。经领导介绍，并以组织的名义硬把她与吴遥结合在一起。在婚礼上，吴遥制止了宋薇去见冒雨来找她为罗群帮忙的冯晴岚。终于，罗群、冯晴岚在宋薇的生活中，成了一段难以忘怀和终生遗憾的历史。

　　如今，罗群的问题又摆在她的面前。宋薇不顾吴遥不在与朱科长的反对，私自打开吴遥的抽屉，找出了罗群的申诉材料。然而，朱科长却告诉她，此案吴遥早已做了决定：不予复查。这使宋薇陷入极度的不解和矛盾。正在此时，冯晴岚给宋薇寄来一封挂号信，她在信中诉说了宋薇走后罗群的遭遇……

　　罗群被扣上了反党的右派帽子，发配到水库工地劳动。冯晴岚不久也来到了工地。孤独与疲劳每天在折磨着罗群，他痛苦万分。冯晴岚常常一人到小河边的那个小磨坊里，安慰、关心罗群，还鼓励他继续研究天云山的建设。一天，山洪暴发，冲毁了匆忙上阵的水库工程。凌曙为了抢救物资，被洪水冲走。罗群也被押走问罪。天云山考察队解散了，冯晴岚拒绝了别人的求爱毅然留了下来，准备和罗群结婚。冯晴岚找到了正在重病之中的罗群，在风雪天一人拉着板车把罗群载到她的住处，并收养了凌曙的女儿小凌云。他们的生活是清苦、贫困的，然而他们一家人的精神生活却是昂扬而丰富的。此间，冯晴岚也因拒不交出罗群的手稿而差点被折磨至死。

　　冯晴岚的信使宋薇受到了极大的心灵震动。她不顾别人反对，把罗群的申诉打印出来了。正在此时，吴遥从南方休假回来。在党委会上，他指责宋薇的行为是一种不健康的怀旧感情和违背了党的原则。为此宋薇和吴遥的关系日趋紧张起来。这时，周瑜贞来告诉宋薇，冯晴岚病危。宋薇准备前去探望，而吴遥用暴力制止她。宋薇嘴角流着血，她从地上撑起身，下决心离开吴遥。在下楼时，宋薇经受不住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巨大打击，摔下楼去。

　　冯晴岚终于离开了人世。此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正在贯彻。天云山特区已经恢复，罗群也被任命为特区建设指挥部党委书记。

　　伤愈后的宋薇回到天云山，她与周瑜贞先后来到冯晴岚墓前，把手中一束鲜艳的杜鹃花，虔诚地放在冯晴岚的墓碑前……

　　【鉴赏】

　　《天云山传奇》是新时期影坛上第一部反映反右斗争扩大化的影片。它以“故国八千里，风云三十年”的历史视野，反思了反右斗争扩大化这一时代的悲剧，表现了革命事业前进中的曲折，讴歌了革命者坚定的信念和理想。可以说，《天云山传奇》是新时期一部真正具有社会批判意识的影片。

　　影片以50年代中期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这20余年间的历史为经，以罗群、冯晴岚、宋薇这几个平凡而又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命运和性格为纬，分别通过三个女性(周瑜贞、宋薇、冯晴岚)的视角来展开整个故事，从多方面、多视点来塑造罗群的形象。冯晴岚的书信叙述，以及周瑜贞的直观感觉，通过宋薇的视野，展现了罗群朝气蓬勃、奋发有为的青年时代和他坚持真理、忍辱负重、忠于党和人民的可贵品质和崇高的精神境界。宋薇是个善良、软弱、感情纤细的女性，从她的视角叙述的爱情故事比较冷静地剖析了不正常的政治对一个平凡女性所造成的悲剧。她的视角是贯穿影片的主线，因此，她那平凡而又富有悲剧性的故事不仅奠定了影片现实主义风格的基调，更富有历史的悲剧意义。周瑜贞代表着在思想解放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当代青年形象，她的视角代表了新时期的锋芒和锐气，给影片打上鲜明的时代特征。冯晴岚是作为编导在影片中着意渲染的中国传统女性最善良及富有母性般温柔与崇高的化身而出现的，她是一位通体透明的伟大女性，她的爱情故事构成了影片“传奇”的内核，从而让影片带上了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色彩。

　　影片通过这三个不同性格特征的“我”的自述的交织，把历史与现实融合在一起，拓展了影片的时空跨度。导演又把女性那纤细敏锐的情感作为影片主要的情绪节奏线，让情感中潜藏着三个不同女性对那段历史的不同心理感受，特别细腻而又情真意切。历史在这里被融化在具体的情节中，作为一个真正的戏剧性元素参与叙事，使观众对罗群人生道路的几起几伏有更感性的透彻了解，减少了以往影片中的政治说教成份，反映了谢晋把握历史的惊人功力。

　　《天云山传奇》“传奇”而不离奇，着笔写“史”，得则为“诗”。影片并不拘泥于历史的表层，并不满足于提供一点富有教科书作用的历史教训，而是着意剖析处于那一特定环境中几个从青年走向中年的普通知识分子的命运及内心世界。主题的概括与叙述方式的确定决定了影片“史”中觅“诗”的风格。宋薇沉郁、凝重的历史回顾，周瑜贞爽直、评述式的实地见闻，冯晴岚温情、伤感的书信式的抒情谈心，把这20多年的历史汇成了凝练、独特而深沉的诗篇。谢晋通过对镜头的精心设计与大胆尝试，特别是用大量的主观镜头与运动镜头娴熟、自然、有机地把不同的时空与繁多的场景衔接起来，使整部影片浑然一体，节奏有序，较好地达到了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目的。

　　宋薇那个富有悲剧意味的爱情故事，由于反省式的较为客观的叙述，决定了镜头的含蓄性。罗群与宋薇相爱后，有一场“定情戏”——

　　366镜： (近——全)(拉)两人相对而立。宋薇终于慢慢抬起手来，放在罗群的肩上，仰起了头，罗群俯下头来，两人接吻……(拉)幽静的竹林，留下一对恋人的身影。

　　而在宋薇受到巨大压力后，不得不考虑和罗群断绝关系时，导演同样用了一个拉镜头——

　　473镜： (中近——大全)宋薇在给罗群写信(拉)，空空的屋子，就她孤单一人。

　　同样的拉镜头，在此却被赋予完全不同的意境。前面是抒情的，清新隽永;而后一个却把宋薇写信时无限的惆怅、心灵的孤独、凄楚的呼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里，镜头的运用是富有层次、细致入微的。这还表现在罗群被打成右派到水库劳动的那场戏上。在劳动休息时，几个孩子向罗群扔泥块，罗群啃着干冷的馒头痛苦地低下了头，紧接着，镜头一转——

　　587镜(全——大全)，月光下，罗群以手枕头，仰面躺在河边草地上。

　　588镜， (特)罗群痛苦沉思的脸。

　　这又是一个富有感染力的镜头，其含义是丰富而深刻的。这个镜头在拉的过程中，把观众对罗群受到不公正待遇所寄予的同情随着画面的扩展而弥漫开来，使人产生了一种恶势力向罗群进攻，他处于一种无形包围中的切身感受。

　　导演还用了许多摇镜头。影片中，冯晴岚在雪地上拉板车的一场戏，可谓是感情的高潮。风雪弥漫的旷野，冯晴岚拉着身患重病的罗群，迎着风雪，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艰难行进。这里，导演先后交替用了9个摇镜头，镜头一会儿从白雪皑皑的远山把观众带到行进的板车旁，一会儿又从冯晴岚的身影中把观众引向风雪漫漫的远方。人与自然紧紧地融在一起。人们可以从那一片洁白的世界中，感受到冯晴岚对罗群的纯洁爱情;而冯晴岚的那块红纱巾，就像她那颗火热的心。冯晴岚与自然的融合，又贴切地表现出她那伟大母性的崇高品质。这组镜头是影片中较为精采的一笔。

　　此外，影片中许多特写镜头的运用，具有主观的心理效果。特别是宋薇的主观心理幻觉效果的运用，也符合影片的基调。然而，在这许许多多的主观镜头中，我们可以在宋薇的视角后面发现一个属于导演谢晋自己的视角。谢晋借片中的故事与人物来抒发自己对历史、人生、社会和政治的感慨。因此，我们在影片中可以时时看到属于谢晋的情感成份，从而使得这个历史悲剧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极其浪漫的诗情画意。如冯晴岚让罗群给她带上破旧的眼镜离开人世时，谢晋一口气使银幕上出现了8个空镜头：燃尽的蜡烛;她生前用过的破羊背心;切了一半的咸菜、案板和刀;缀有补丁的褪色旧窗帘;生前走过的路;小桥，河边;水磨坊边的石板路;雪地上的脚印，车辙。这组镜头虽然能强调、升华冯晴岚的精神境界，但谢晋此时激动地“站到”摄影机前向观众指点，显出较明显的人为痕迹。这或许也是谢晋影片长期以来一直引起争议的焦点之一。因为在这种煽情的激动中，观众很容易从严酷的人生、社会、历史的主题潜入个人、家庭的那种感伤的情绪中去，从而让浓烈的道德批判多少冲淡了对人生、社会、历史的深沉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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