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内容
一连生了五个男孩之后,终于生了一个女儿。夫妻俩真是喜出望外,宠爱有加。他们给女儿起名为“尼鲁波玛”[1]。在这个家庭里,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娇滴滴的名字。原先通常都是根据各天神起名的,如加内什、卡提克、婆婆蒂[2]等等。
岁月飞逝,很快就到了为尼鲁波玛张罗婚事的时候了。她父亲拉姆孙多尔·米特罗四处奔波、多方寻找,可是仍旧没有物色到称心如意的女婿。最后挑选了一位拉伊巴哈杜尔[3]大户人家的独生儿子做女婿。虽然这位拉伊巴哈杜尔家里的祖传田产已消耗得所剩无几,但毕竟是名门望族。
男方提出要大量彩礼和大量嫁妆,拉姆孙多尔不假思索,一口就答应下来。他想,这样的女婿可不能轻易放手呀。
可是筹集这笔巨款并非易事。拉姆孙多尔想方设法,能当的当了,可卖的卖了,东拼西凑才筹集到小部分款项,还差六七千卢比。然而婚期却一天天逼近。
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本来有人答应以非常高的利息借给他们所缺的数额,但到时候那人却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为举行婚礼临时搭起的彩棚里,吵闹叫喊,此起彼伏,乱成一团。拉姆孙多尔打躬作揖,一再恳求拉伊巴哈杜尔:“请先把婚事办了,所欠款项一定马上补上。”
拉伊巴哈杜尔断然拒绝,说道:“钱拿不到手,新郎绝不会参加婚礼。”
在这不幸的事件中,对内室的女人们的打击最大,顿时一片哭闹声。这场严重灾难的根源——新娘子,身穿丝绸结婚礼服,戴着各种首饰,前额点着檀香痣,一声不吭地坐着。此时此刻这位新娘对未来的夫家绝不可能产生什么敬意或好感。
正在这相持不下进退两难的时刻,出现了一线转机——新郎鼓起勇气反对自己父亲的固执做法。
新郎突然对他爸爸说道:“在生意场上讨价还价,我一窍不通。不过,今天我是来结婚的,应结了婚才走。”
他父亲大为恼火,逢人便说:“先生,你看看,现在的青年变成什么样子了。”
有一两位老于世故的人也不无感慨地说:“这还不是因为完全没有道德教育,不读经书的缘故。”
这位拉伊巴哈杜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中了现代教育的毒害,只是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地坐着。结婚仪式虽然如期举行,但气氛极为压抑,场面也不喜庆欢乐。
在启程去婆婆家时,拉姆孙多尔紧紧搂着女儿尼鲁波玛,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流了出来。
尼鲁波玛忧心忡忡地问道:“爸爸,他们会不会不让我回家来?”
“亲爱的,”拉姆孙多尔说,“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回来呢?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拉姆孙多尔常常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可是亲家对他一点也不尊重。连当差的仆人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有时候,在内室外面单独一间小房间里与女儿见上一面,聊上五六分钟;有时候,甚至连女儿也不让见,只好悻悻而归。
拉姆孙多尔对亲家的这种怠慢和侮辱,实在难以忍受。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彩礼费还清。
可是现有债务的重负已压得拉姆孙多尔喘不过气来,他怎么还敢去借新的债务呢!况且家里的开销已非常紧张,难以为继。为了躲避讨债的高利贷,他总是不得不采用各种花招来应付这些讨债鬼。
另一方面,女儿在婆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整天遭到讽刺挖苦。当她对那些指责娘家的话实在听不下去时,就自己反锁在房里,暗自饮泣。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了。
尤其是婆婆,更加刻薄,嘴不饶人。要是有人说:“啊哟,你家媳妇长得多漂亮啊!”
她则会怪声怪气地说:“漂亮什么呀,那样人家的女儿会有什么好模样呢!”
另外,媳妇的饮食起居和穿着打扮,根本无人过问,倘若有哪位好心的邻居为她打抱不平,婆婆就会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言外之意是只有父亲付足了彩礼她才能受到足够的重视。婆家所有的人,都对尼鲁波玛表示出一种鄙夷的神态,认为她根本就无权呆在这个家里。她仿佛是以什么欺骗的手段,才混进这个家里来的。
大概女儿在婆婆家屡遭轻慢和侮辱的事已有所闻,拉姆孙多尔终于萌生了把住房卖掉以付彩礼的念头。
可是,关于儿子们将失去住房的事,只能瞒着他们悄悄地进行。拉姆孙多尔打算先把房子卖掉,然后再把房子租下来住。事情最好干得这样巧妙,在他死之前,儿子们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么回事。
然而,不知怎么搞的,儿子们还是知道了。他们一起来到父亲身边,哭哭啼啼,特别是三个结了婚的儿子,其中有的已有孩子了,他们更是坚决反对卖房子。这样一来,卖房子的事只好搁浅。
当时,拉姆孙多尔只好以极高的利息从各处零零碎碎地借了一笔钱。这样一来,家庭的日常开销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尼鲁波玛一看到父亲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一切。老人的满头白发,布满皱纹干瘦的脸,以及总是愁眉不展的神情,完全反映出他那穷困潦倒和满腹心事的窘态。当父亲总认为自己在女儿面前是个罪人时,他对自己罪行的忏悔怎么能够掩饰得了呢?当他在亲家获准与女儿会面极短的时间里,女儿就已从他那强作笑颜中,探知了他内心的痛苦。
为了安慰父亲饱受折磨的心,尼鲁波玛已急不可耐地想回家住几天。看到父亲那疲惫枯黄的脸,她再也不能抛开父亲不管了。一天,尼鲁波玛对拉姆孙多尔说:“爸爸,接我回家吧!”
拉姆孙多尔说:“好吧!”
可是拉姆孙多尔力不从心。他对自己女儿拥有天赋的权利,似乎已做了抵押,顶了彩礼中那笔未付的款项。更为糟糕的是,他还要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才能见上女儿一面。有时不准他见女儿时,他甚至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既然女儿自己想回家,做父亲的怎么可以回绝她呢!所以在向亲家就此事提出哀求之前,拉姆孙多尔只好四处求援,至于他遭了多少屈辱,经受多少轻慢,受了多少损失,才凑起三千卢比的艰辛过程,最好秘而不宣,在此就不必说了。
拉姆孙多尔把三千卢比的纸币用手帕包好以后,就来到了亲家屋里。起先他满脸带笑地谈着街头巷尾的一些传闻,随后从头到尾详细描写了霍列克里什纳家里被盗窃一空的情况;在比较诺宾马多布和拉达马多布两兄弟时,他对拉达马多布聪明才智和脾气性格倍加赞扬,而对诺宾马多布则加以指责;他还说到城里现在议论纷纷的一种新的传染病。
最后,他才放回烟袋顺便提起似的说道:“嘿,亲家!我至今还没有付够彩礼的钱,每次我都想,来的时候带上吧,可是一到出发的时候又忘记了,哎,兄弟,我真是老了啊!”
说了这一通开场白后,他好像毫不在乎轻而易举地抽出自己的三根肋骨那样,拿出那三千卢比的纸币。
拉伊巴哈杜尔听他说了半天,结果只能拿出三千卢比,便纵声大笑。
“亲家,算了吧!留着自己用吧,我也不缺这点钱花。”拉伊巴哈杜尔说。末了,他还说了一句孟加拉很流行的谚语,意思是犯不着为了几个小钱而把手弄脏了。
一阵尴尬之后谁也没有开口提起回娘家的事。不过拉姆孙多尔一直在想:“再也不要顾及亲戚关系。”
在猛然一击沉默片刻之后,拉姆孙多尔还是以温和的语气,提出了让姑娘回娘家的事。
拉伊巴哈杜尔什么原因也没有说明就断然拒绝:“现在还不行。”
说罢,他就起身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拉姆孙多尔用颤抖的手把三千纸币揣进怀里,他觉得已无颜再见自己的女儿,就直接回家去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只要没有还清所有彩礼的欠钱,没有解除女儿的困惑,我就再也不去见亲家。
过了很久,尼鲁波玛多日不见父亲,心如刀割。于是她接二连三派人给娘家捎信,但始终未能见面。
终于,姑娘伤心透了,再也不派人捎信了。这对父亲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然而他未去看女儿。
阿斯温月[4]到了。
拉姆孙多尔说:“这次一定要接女儿回来过节。”这是一个极其严峻的誓言。初五快到祭难近母的那天,拉姆孙多尔又收拾一番,揣上钱去亲家一趟。
他刚要出门,一个五岁的孙子对他说:“爷爷,你去给我买小车子吗?”
好多天以前,这个小孙子就要买辆小推车,可是他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一个六岁的孙女对爷爷也哭诉着说:“要是出门我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
其实,这些情况拉姆孙多尔早就知道。这位老人一边吸着烟,一边苦苦思索着对策。
要是拉伊巴哈杜尔邀请他们去过杜尔伽大祭节,难道就让儿媳们穿着打扮如穷人一般去做客吗?一想到这些,老人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除了紧锁双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拉姆孙多尔耳边回响起穷苦家庭的哭喊声,进入了亲家的大门。今天老人身上的卑微猥琐情绪一扫而光。原先对守门人和仆人都不敢正眼相看,而今天却是气宇轩昂,似乎是走进自己的家里。
进来后,才知道,拉伊巴哈杜尔不在家,不得不等一会儿。拉姆孙多尔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径直去看望女儿。兴奋激动,老人一双眼睛,泪如泉涌。看到父亲哭了,女儿也泣不成声。两人开始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老人说:“小母亲,这次一定把你带回家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我们了。”
就在这时候,拉姆孙多尔的大儿子霍罗莫洪带着两个孩子突然闯了进来。
霍罗莫洪冲着父亲喊道:“爸爸,难道我们真要沿街去乞讨吗?”
拉姆孙多尔火冒三丈、勃然大怒,说道:“为了你们我就该进地狱吗?你们难道不要我履行做父亲的责任吗?”
拉姆孙多尔悄悄地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之后才来的。他把这事办得很机密,不想让儿子们知道。可是还是走漏了风声。儿子们还是知道了,他们都非常不满并大发脾气。
拉姆孙多尔小孙子用两只小手抱着爷爷的双膝,仰着小脸说道:“爷爷给我买小车了没有?”
拉姆孙多尔低垂着头,没有作答。孙子得不到爷爷的回答,就转向尼鲁波玛:“姑姑,你能买辆小车给我吗?”
尼鲁波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对父亲说:“爸爸,你要是再给我公公一个子儿,你就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我在你面前发誓。”
拉姆孙多尔说:“哎,女儿啊,不要说这样的话,要是我付不清这笔彩礼的账,那不仅是你爸的耻辱,也是你的耻辱。”
尼鲁波玛说:“要是给钱,那才是耻辱呢!难道你女儿什么尊严也没有吗?我怎么啦,只是一个钱袋?只要有钱,我才有身价吗?不要给,爸爸,不要给!你要是给钱,就是贬低我的人格。另外,我丈夫也不需要这笔钱。”
“要是这样,他们就不让你回娘家的!我的小女儿!”拉姆孙多尔凄惨地说。
“你说吧,不让回娘家又会怎么样呢?”尼鲁波玛说,“你再也不要想领我回家去了。”
拉姆孙多尔用颤抖的双手把钱收好,又像小偷一样避开众人的视线悄然回家去了。
不过,拉姆孙多尔带着钱来,后因女儿反对,又把钱原封不动地带回去的事,是瞒不过众人的。有一个好奇的女仆早就在门边偷听到了他们父女的谈话,并全盘告诉了主母。尼鲁波玛的婆婆听到后,真是怒不可遏。
尼鲁波玛在婆婆家里简直如坐针毡。一方面她丈夫婚后不久就被派往外地,任命为副行政长官;另一方面,怕她与娘家联系有失身份,早就禁止她与娘家亲戚见面了。
后来,尼鲁波玛得了一场大病,病得很厉害。不过,这事也不能光怪她婆婆,她自己随意糟蹋身体也有一份责任。在卡提克月还是比较冷的时候,她就整夜敞着门睡觉,身上也不盖什么东西。她吃饭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女仆们忘记了送饭来她也不去提醒她们。她心中认为这个家庭总是与价值紧密相联系,她自己只不过是别人家的一个奴仆,承蒙女主人翁的大恩大德,她才能生活。可是,她这种态度,婆婆是容忍不下去的。有时,看到媳妇对饮食全不在乎时,婆婆就讽刺地说:“大概是相爷家的姑娘吃不惯穷人家的粗茶淡饭吧!”
有时候婆婆又说:“你看看,成了什么样子,一天天瘦下去,瘦得像根柴火棍子。”
当尼鲁波玛病得越来越重时,婆婆还说:“这全都是装模作样!”
终于有一天,尼鲁波玛恳求婆婆道:“妈,让我再见一次爸爸和哥哥吧!”
婆婆却说:“这只不过是想回娘家的花招。”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尼鲁波玛咽气的那天晚上,竟是第一次请医生给她看病,也是最后的一次治疗。
家里大儿媳妇死了,丧事办得轰轰烈烈、非常隆重。其排场气势简直比地区大官员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因儿媳妇的葬礼顿时使拉伊巴哈杜尔闻名遐迩。火葬时用檀香木搭成的焚尸台,在当地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这样豪华气派的焚尸仪式,只有拉伊巴哈杜尔家才能办得到。听说,为了这次葬礼拉伊巴哈杜尔家还借了点债。
人们在安慰拉姆孙多尔时,总是不厌其详地把她女儿气势不凡的葬礼描绘一番。
在外地当副行政长官的儿子来信写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安顿妥当,请赶快把我妻子送到我这儿来。”
拉伊巴哈杜尔太太回信写道:“儿啊,又为你找了一位姑娘。因此,望你休假马上回来。”
儿子这次结婚时,拉伊巴哈杜尔向亲家要了两万卢比的彩礼,而且是钱到手后才举行婚礼的。
(孟历)一二九八年(?)
(1891年(?))
(黄志坤 译)
赏 析
短篇小说《借债》给我们描写了在嫁妆制度盛行的印度发生的悲剧: 拉姆孙多尔因为没有给足嫁妆而备受亲家拉伊巴哈杜尔的歧视,女儿尼鲁波玛在婆家也没有一点尊严。最终尼鲁波玛看清了这个冷酷的现实,看清了自己的“毫无价值”,连活着的勇气也一并丧失了。在尼鲁波玛死后,婆家马上找了一个有丰厚嫁妆的儿媳妇。拉姆孙多尔及女儿的悲惨与绝望,拉伊巴哈杜尔家的冷酷与绝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嫁妆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残忍。
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由于拉姆孙多尔过于宠爱女儿,一心要给女儿找个如意郎君,才答应了亲家的要求,愿意提供大量的彩礼和嫁妆,结果又没能凑足,女儿不希望父亲为难,不堪忍受婆家的折磨才自我放弃生命。实际上,这种情况在古代和现代的印度是早已存在的普遍现象,绝非特例。
嫁妆制度与印度的宗教习俗及种姓制度有着很大的关系。小说中写到举行婚礼的时候,由于拉姆孙多尔没能补足彩礼,拉伊巴哈杜尔拒绝让儿子参加婚礼,场面一片混乱。新郎要求婚礼继续举行,为此他的父亲大为光火,而老于世故的人则感慨说是由于年轻人“完全没有道德教育,不读经书的缘故”,因为经书——印度教圣典《摩奴法典》中对嫁妆明确规定道:“媳妇如能带来充足的财富,女性受到尊敬,神就喜悦。一切愿望幸福的男人应该不惜一切代价继续供给女儿各种装饰品、衣物及食品,一个妻子在婚后如果是违背了她的丈夫,她在来世会变做一条野狗。”因此,男方会理直气壮地索要彩礼和嫁妆,而为了让女儿出嫁、成亲后不受夫家的刁难,女方只好四处筹钱,落得倾家荡产。拉姆孙多尔就认为付彩礼是作为父亲的责任,付不清彩礼的账是自己的耻辱,也是女儿的耻辱。为此,他借了许多的高利贷,甚至卖了自己唯一的房子。
同时,印度教把人从高到低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四大种姓以及不可接触者(贱民)。在婚姻方面,男子可以娶同种姓及低等种姓的女子,而女子则只能嫁高等种姓及同种姓的男子。高等种姓的男子一般只有在讨不到老婆的情况下,才会娶低等种姓的女子,这种情况叫“顺婚”,而绝不允许高等种姓的女子下嫁低种姓的男子,即“逆婚”。另外,印度的等级遗传规则中规定,孩子出身的等级是根据孩子父亲的等级而定的。这样,低等种姓女子如果嫁到高等种姓家不但意味着自己的子女从此出身高贵,而且自身也得到了净化。为了达到此目的,低种姓的女子就需要准备一大笔嫁妆。另一方面,高种姓的女子由于“逆婚制”的存在,择偶范围较小,为觅得如意郎君,也不得不陪以丰厚的嫁妆。这样,嫁妆制在印度就越演越烈。小说中讲到“虽然这位拉伊巴哈杜尔家里的祖传田产已消耗得所剩无几,但毕竟是名门望族”,这也就表明拉伊巴哈杜尔家是属于高等种姓,自然也就有了资本要求更多的彩礼和嫁妆。
小说中对拉姆孙多尔悲惨境遇的描写让人感到心酸,深切地表现了一位父亲爱女心切却又孤苦无助的心理。在提出让尼鲁波玛回娘家前,拉姆多尔受了无数屈辱和轻慢先凑了三千卢比。到了亲家屋里,拉姆孙多尔先与拉伊巴哈杜尔闲聊一通,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要付彩礼,“好像毫不在乎轻而易举地抽出自己的三根肋骨那样,拿出那三千卢比的纸币”。在这里泰戈尔采用了比喻的修辞方法,将拿出三千卢比比作抽出三根肋骨,含蓄地暗示了这钱的来之不易,拿出这些钱对拉姆孙多尔来说如同是割下自己的血肉。结果拉伊巴哈杜尔纵声大笑,甚至说犯不着为了几个小钱而把手弄脏,拒绝了拉姆孙多尔的请求。拉姆孙多尔发誓,没有还清欠的彩礼钱就再也不去见亲家。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不得不硬起心肠,不顾孙子和孙女的哭喊,瞒着儿子们,悄悄卖掉房子。拉姆孙多尔气宇轩昂地走进亲家屋里,大儿子赶来劝阻父亲,面对孙子希望买辆小车的要求,他“低垂着头,没有作答”。我们可以想象得到此时拉姆孙多尔的内心该是会多么伤心、愧疚啊。而当尼鲁波玛知道实情后坚决不让父亲给钱,拉姆孙多尔“用颤抖的双手把钱收好,又像小偷一样避开众人的视线悄然回家去了”。“颤抖的双手”表明了拉姆孙多尔内心的复杂矛盾和伤心难过,既不想让孩子和孙子受苦,又不想让女儿受委屈。像“小偷一样避开众人”说明了他觉得自己理亏,无颜面对亲家人的要求和指责。
尼鲁波玛在婆家的日子更加难过,她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开始自我折磨,蹈向死地。嫁妆吞噬了一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当她死后,婆家为她举行了气势宏大的葬礼,据说还借了点债。生前瞧不起儿媳妇,百般讥讽和嘲笑,直到儿媳要咽气的时候才请医生看病,而死后却给儿媳一个豪华气派的葬礼,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尼赫鲁曾说:“嫁妆是邪恶的,是文明进步的障碍。”为摈弃这种恶习,印度政府在1961年制定了《反嫁妆法》,并进行过多次修订,但执行效果并不理想。现在距泰戈尔生活的时代已过去了一百多年了,但人们对巨额嫁妆的要求并未改变,印度妇女仍然是嫁妆的受害者和牺牲品。或许,只有当人们能改变思想观念,妇女真正获得独立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时,嫁妆制度才会被消灭。
(贺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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