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堂
《万花楼演义》,十四卷,六十八回,清李雨堂撰。李雨堂的生平事迹不详。羊城长庆堂刊本题“西湖居士手编”,卷首有李雨堂自叙。除长庆堂本之外,还有近文堂刊本、沈鹤记书局石印本、豫章书社1981年排印本等。
小说以狄青传奇式的经历为主要线索,以北宋宫廷内部的后妃争宠、朝廷忠奸斗争以及北宋与西夏之间的民族矛盾为背景,叙述了民间广泛流传的狄青平西、包公断案和杨家将的历史故事,故又名《万花楼杨包狄演义》。
《万花楼》成书较晚,在英雄传奇小说中也算不得上乘,却能在民间广泛流传,主要是因为此书综合了当时民间传说以及前人话本、野史、讲唱文学中的传奇故事。例如,狄青征西的故事,民间传有《五虎平西传》;包拯断案的故事最早见于元人《百种曲》,明人又写了《说唱足本仁宗认母传》,至今京剧还有《狸猫换太子》、《断后》、《打龙袍》等剧目;至于杨家将的题材,在南宋话本、元明杂剧中更是屡见不鲜。这些前人的创作,都为《万花楼》的作者把杨、包、狄的故事熔为一炉提供了大量的素材。然而,书中所述故事大都不符合历史事实。“五虎平西”中的人物除狄青外都是虚构的,杨宗保镇守边关更是史无其事。狸猫换太子、包公审郭槐等情节也是向壁虚构。此外,说宋真宗御驾亲征十一年,解澶州之围,契丹纳币求和; 说仁宗时西夏失败纳贡,都是说书人按主观愿望编造出来的。历史事实是,契丹、西夏屡屡入侵,北宋屡屡妥协苟安。书中把范仲淹说成杨宗保帐下的礼部尚书,把包公称为龙图阁待制,都是张冠李戴的捏合。书中还把胡坤称为制台,“制台”之称是明清间对地方总督的敬称,用在宋代显然是驴头不对马嘴了。凡此种种,都说明《万花楼》只是下层文人和说书艺人虚构出来的,不能以历史演义视之。
《万花楼》能在民间广泛流传的另一原因是,主人公身上寄托了人民群众的理想和愿望: 人们乐于传诵的狄青平西故事,表现了对异族压迫的不满;人们喜爱执法如山的包公,正是出于对清官的仰慕和廉政的向往;《万花楼》中对杨家将的描写较少,但是书中所叙杨宗保镇守边关,为国捐躯,杨文广再赴疆场,英勇杀敌的情节,正是歌颂了为国为民前赴后继的献身精神。由此可见,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人民性是此书思想内容上最有光彩之处。
《万花楼》所写的宫廷内后妃争宠、朝廷上忠奸斗争,暴露了封建统治集团内部的黑暗。刘皇后唯恐日后失宠,便设计害死李妃和她所生的儿子,用心险恶,手段残忍,暴露了封建统治者灭绝人性的本质。第40回写奸相庞洪贪赃索贿,与沈国清密谋打击狄、杨,其中一段写庞洪的心理活动:“庞国丈想道:老夫几番计害狄青,岂料愈害他愈得福,此小贼断断容饶不得。即杨宗保恃有兵权,目中无人,做了二三十年边关元帅,老夫这里,无一丝一毫孝敬送到来,老夫屡次要搅扰于他,不料他全无破绽,实奈何他不得,今幸有此大好机会,将几个奴才一网打尽,方称吾怀。但人既要收除,财帛也要领受,待吾先取其财,后图其人,一举两得,岂不为美?”庞洪主意已定,却又不明说,只是一味称此事“难办”。沈国清挑明愿以白银奉送,庞洪还“冷笑道:‘贤契,难道在你面上,也要此物么?’”接着,庞洪就点明要四万金方能打通关节,并又虚情假意地说:“劝令妹(边将李成之妻沈氏,李成因与狄青、杨宗保争功而结怨)且收心为是,省得费去四万金。” 沈国清刚说不吝惜钱财,庞洪立刻笑道:“足见贤契明白,但不知你带在此,或是回去拿来?”至此,庞洪那贪婪成性、见钱眼开的嘴脸已跃然纸上。这一段描写,把封建官僚贪赃枉法却又道貌岸然的丑恶行径揭露得淋漓尽致。
小说的成功之处还在于它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的人物。其中以包拯的形象最为鲜明生动。包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宋史·本传》),在文学作品中历来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形象。《万花楼》的后半部分,作者集中笔墨刻画包拯的刚正不阿、无私无畏的秉性。从夜梦沈国清之妻尹氏的冤魂,动用钦赐金牌阻挡钦差捉拿狄、杨,到星夜回京料理尹氏沉冤,都表现出他挽狂澜于既倒的气概以及对国家、朝廷的忠诚。作品还通过风吹纱帽,下令张龙、赵虎捉拿“落帽风”的情节,表现了包拯近于诡异的智慧。但是,作者始终把他写成一个人,尤其是最后夜审郭槐的情节,包拯利用郭槐在阎罗面前才能吐实话的心理,把御花园改扮成阎罗殿,审出了当年狸猫换太子、火烧碧云宫的实情。这样的情节设计,既写出了包拯的足智多谋,也避免把他写成出阴入阳的神奇人物。
书中某些着墨不多的人物也同样写出各自的特征。如杨宗保的部将焦廷贵就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形象。他粗鲁莽撞,却又憨直可爱。初次出场是为催发征衣,见到送衣钦差狄青的好马,就想扮成强盗,“夺了此马,回去献与元帅”。庞洪的亲信孙武以查验仓库为名,前来边关暗访。范仲淹定下诈赃据赃之计,正在诱孙武上钩时,被焦廷贵帐外听到,以为真的是要以钱贿赂,便冲上堂来痛打孙武,把一条妙计搅乱。上了朝廷,他只是高声道:“皇帝在上,末将打拱。”并不知俯身下跪之礼。廷讯之中,他又口直心快地说出征衣失而复得之事,被庞洪一班奸佞抓住口实,险些被绑赴法场,也差点送了杨、狄二人的命。正是这样鲁莽成性的人物,也有时粗中有细。大营中与李成父子对质时,他从胸囊中取出番将的头盔为证,并洋洋得意地说:“人都说我痴呆,今日也不算痴呆了!”其憨直之态可掬。
《万花楼》在写作技巧上也颇得章回小说之三昧。全书头绪繁多,情节复杂,作者写得波澜起伏,却又丝丝入扣。杨、狄、包三家各有侧重,前半部分以狄青故事为主,后半部分重在写包拯断案,其中以狸猫换主的沉冤为穿插,使全书脉络清晰,繁而不乱,颇有引人入胜之妙。尽管如此,此书总的说来还是比较粗糙的,情节转折关头多以巧合处理,显出作者的力不从心,也使全书缺乏真实感。尤其是书中大肆宣扬的忠君孝悌的封建传统观念,使全书的思想性大大削弱,甚至在平反尹氏冤案的过程中,作者也要借包拯之口大谈“出嫁从夫,理之当然”、“告证丈夫,岂得无罪”的封建教条。此外,书中还有不少宣扬宿命迷信和神灵怪异的描写,这些糟粕之处,今天的读者自能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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