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自第32回后半回至第37回写的是女儿国。
与当时现实的男权社会相反,女儿国是女权社会。在这个国度里,“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男人,以治外事。”有关女儿国的章回,可分为二部分:前一部分主要写林之洋被女儿国国王强立为王妃的喜剧,后一部分主要写唐敖营救林之洋。
《镜花缘》虽然并不如某些研究者所说的那样表现了男女平等观,但作者无疑十分关注妇女问题,并对妇女怀着一定的人道主义的同情,而且,《镜花缘》确也表现了一定的改善妇女处境的要求。女儿国章回的前一部分就是如此。
作者是一个颇有喜剧意识的作家,女儿国前一部分的构思完全是喜剧性的。作者虚构了一个男女易位的国家,即以男子对待妇女的封建之道还治男子自身,在出人意表中构成了喜剧冲突,同时又以夸张、诙谐的笔墨努力铺写,造成了这部分浓郁的喜剧风味。
作者细致地描写了女儿国一些脂粉浓抹的十足“妇人”,已令人莞尔,但他更没有放过唐敖、林之洋这些来自“天朝”(亦即男尊女卑社会)的男子,因为在他们身上更能显出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喜剧性来。他让他们受到“妇人”的嘲骂:“你们面上有须,明明是个妇人,你却穿衣戴帽,混充男人!你也不管男女混杂!……”他更让面孔白皙、胡须又在厌火国烧掉的林之洋被女儿国国王视作佳丽,强立为王妃,上演了一出强行缠足的活剧。不从则鞭箠之,再不从则悬吊之,务使就范。而在描写这出活剧时,作者的文笔活脱、幽默。如林之洋告饶道:“奉求诸位老兄(即女儿国之‘妇人’)替俺在国王面前方便一声:‘俺本有妇之夫,怎作王妃?俺的两只大脚,就如游学秀才,多年未曾岁考,业已放荡惯了,何能把他拘束?’” 写林之洋私下撕去裹脚白绫后的舒畅:“这一畅快,非同小可,就如秀才免了岁考一般,好不松动!”写林之洋被鞭笞,保母说:“王妃下体甚嫩,才打五板,已是‘血流漂杵’;若打到二十,恐他贵体受伤,一时难愈,有误吉期。”又说:“同是一样皮肤,他这下体为何生的这样又白又嫩,好不令人可爱! 据我来看:这副尊臀,真可算得‘貌似潘安,颜如宋玉’了!”写林之洋被悬只求尽速身亡,却是“不但不死,并且越吊越觉明白”,“不因不由杀猪一般喊叫起来,只求国王饶命”。写林之洋终于就范而成好妇人:“面似桃花,腰如弱柳,眼含秋水,眉似远山。” “国王拉起,携手并肩坐下,又将金莲细细观玩;头上身上,各处闻了一遍,抚摸半晌,不知怎样才好。”这些在男女易位的反常中提炼出来的喜剧冲突,以及由此而尽情展开的反常描绘,揭示出的正是封建社会女性受压迫的反常现象。人们不禁因之发笑,但笑后又会对男尊女卑的不合理制度有所思索。
但作者并无意提倡男女平等,他只是反对对女子进行肉体摧残,反对将女子视作玩物,尤其对缠足一类恶习深表厌恶。不幸这点厌恶也扭不过现实社会的秩序,作者让女儿国的世子阴若花逃离女儿国后即行缠足即是现实难以悖逆的反映。空想和现实碰在一起,真叫作者为难。
后一部分写唐敖设法营救林之洋的一些情形。作者没有单纯地写营救林之洋,而将笔锋指向女儿国的最高统治者——国王。写她的好色,写她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竟然置民生于不顾。水患是女儿国历来没有能解决的大灾害,唐敖愿意为女儿国治水以求放出林之洋,民众聚集宫前吁请,国王居然派兵镇压。后来国王恐激民变,才勉强答应了唐敖的要求。治水的过程中,作者又写到国王害怕民众造反,居然禁止民间使用铜铁器。在女儿国国王的形象中,分明可以看到现实社会中封建最高统治者荒淫无耻、色厉内荏的形影。对女儿国国王的揭露与批判,无疑也是对现实社会中的一些最高封建统治者的批判。这无道的女儿国国王宠幸奸佞,终于失位,作者在第69、94两回中安排了贤明、正派的阴若花回国主政。这说明了作者对最高封建统治者的揭露和批判,只是在肯定封建统治的前提下进行的,他所要求的只是儒家的圣君明主,如君子国、轩辕国的国王那样。因此,即使是借女儿国抨击现实时,作者对女儿国国王的揭露和批判也还是带有相当大的局限性,只带来一点“启颜之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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