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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夫·维内尔《照章办事》原文及赏析

2020-10-20 22:52:10

  深夜,我走进车站理发店。

  “非常抱歉,”理发师殷勤可亲地微笑着,“按照规定,我只能为手里有车票的旅客服务。”

  “反正现在你们店里连一个顾客也没有,” 我试着提出异议,“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来个例外……”

  理发师朝我这边稍稍转过他的脸:

  “尊敬的先生,要知道现在是夜里。我们很遵守规定。一切都应照章行事呵! 只有旅客才能在这儿刮脸理发!”说完,他又把脸扭过去了。

  于是我走到售票窗前。

  “请给我买一张火车票。”

  “您上哪儿?”

  “哪儿都行,反正对我都一样。”

  “别装疯卖傻了!”年轻的女售票员发火了。

  “我一点儿也没装疯卖傻,”我平心静气地说,“您只要卖给我一张离本站最近的那一站的票就行了。”

  “您指的是哪一站?”

  “可爱的姑娘,我已经对您说过了,随便哪一站都行。”

  女售票员显然焦躁不安了:

  “您起码应当知道要上哪儿去呀?”

  “我根本不打算上任何地方去。”

  女售票员感到十分好奇:

  “既然您不打算去任何地方,干嘛买票呀?”

  “我想理个发。”

  “砰”地一声,售票的小窗子关上了。我等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窗玻璃。

  “姑娘,”我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和缓一些:“好了,请给我买张票吧!”

  她像瞅一个疯子似的打量着我。然后便开始翻起一本什么书来。

  “是理发店问我要车票!”我朝那紧闭着的小窗子喊了起来。

  女售票员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

  “理发师要什么?”

  “他要车票。他只给有车票的旅客刮脸。”我重复道。直到这时,女售票员似乎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好吧,卖给您一张去莱布尼茨车站的票。您付六十分尼①吧!”

  我手里攥着买到的火车票,第二次走进理发店:

  “请看,这是我的车票,现在我想刮一下脸。”

  然而,理发师的头脑并不那样简单。

  “您并不打算乘车上路?”他问。

  “可我已经给您看过这张到莱布尼茨的车票了呀! 难道这还不够吗?”

  “非常抱歉,”理发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如果您只是为了刮脸才买车票,那么在我们理发店您就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这儿只为有车票的乘客服务。”

  我艰难地喘了一大口气。

  “可是劳驾!”我大喊起来:“我只要有这张车票,就可以上莱布尼茨去。在这种情况下,对您来说,我就是乘客!”

  “但是您并不打算上任何地方去,”理发师冷淡而有礼貌地反驳着,“这样一来,尽管您手里有车票,也不能算是乘客了。因此,我劝您放弃这种打算吧!”

  我只好又来到售票窗前。

  “姑娘,”我对女售票员说,“车票也不顶事。请给我退掉吧。”

  “不能退。”她遗憾地把两只手一摊。

  “为什么? 我还没有用它乘车旅行呀!”

  “如果您是为旅行而买的车票,结果没有乘车,那我可以把票钱退给您。”女售票员笑容可掬地解释道:“一切都应照章办事。但是刚才一开始您就宣称并不打算旅行,因此您就无权退票。您是不是再找一下那个理发师?要知道您是为了他才买的车票呀……”

  “也许您能代我为这张票付款?”我又找到了那位和蔼可亲的理发师。

  “请等一下!”理发师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好了,”打完电话他说道,“您现在可以刮脸了……”

  “总算可以了!”我高兴地喊出了声。

  “……不过不是在这儿,”理发师最后的一句话是,“而是在那儿——在莱布尼茨车站。”

  (颜志侠 译)

  选自《当代外国短篇小说选》

  【赏析】 读《照章办事》,情绪几起几落,真令人拍案叫绝,微而妙。妙在何处?

  一是取材小而立意深。“我”在深夜去正在营业而又没有顾客的车站理发店刮脸,这是生活中最平常的事,但怎知几经折腾最后得到的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你现在可以理发了……不过不是在这儿”,而是在莱布尼茨车站的理发店. 顾客是赔了时间花了钱,磨尽口舌受尽气,其原因是“一切都应照章办事”。这表面上好似写某些人严格遵守纪律,按照规定办事,而实际上正是形象地展示了教条主义者思想的僵化和感情的冷漠。作品所写的事件虽发生在民主德国,但在我们国家,特别是某些官商作风较严重的服务性行业和官气十足的行政机构中,明明能给人方便,举手之劳就可以办成的事,有些人就用这样、那样不合情理的“规定”、“制度”把服务对象搞得哭笑不得、灰心丧气. 其原因虽多种多样,因人而异; 但《照章办事》所写的事例,实可为思想僵化、感情冷漠者鉴。

  二是把简单的事件写得波澜起伏、曲折有致。当 “我” 因理发店“只能为手里有车票的旅客服务” 而被拒绝刮脸时,我们感到这样的规定实属荒唐可笑, 更为以此为由拒绝服务而愤愤不平。当 “我” 好容易买到一张车票时,读者和主人公一样自然地认为问题已经解决,心情刚平静下来,怎知有了车票还落得个“也不能算是乘客”的结果,事件完全向人们估计的相反的方向发展,刚平静的心情又风起浪涌。当再经交涉、恳求,得到了 “您现在可以刮脸了” 的肯定答复,读者和主人公一样总算又松了口气,但拉紧的弦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却又绷得更紧了: 要去莱布尼茨车站的理发店刮脸,这真叫人哭笑不得!作者把一个生活中平常普通的事件,放在看似合理实则荒唐的处理中写得有声有色,耐人寻味。

  而对买票、退票事件的描写,同是生花的妙笔,它与刮脸事件真可谓花开两朵却又并非意涉两处,各有因果然又并非各标一枝。不想旅行而要买票,要买票又不知去何地?这当然会被误解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失常行为;但当女售票员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问题也就解决了。如果到此为止,那只是依附于刮脸事件的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小环节,用“我买了车票”一句交代过去就行了,不必展开买票过程的具体描写。作者构思的巧妙处是使这一事件在表达主题方面与刮脸的波折具有同样的意义。女售票员在卖票、退票时判若两人,由单纯热情转而为显得冷漠僵化,从而既表明“照章办事”者的普遍性,也更进一步地说明这类人的荒唐可笑,聚光灯是两盏,聚光点是一个,因而效果也就更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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