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李流芳
曾与印持诸兄弟,醉后泛小艇,从西泠而归。时月初上,新堤柳枝皆倒影湖中,空明摩荡,如镜中复如画中。久怀此胸臆,壬子在小筑,忽为孟阳写出,真是画中矣。
——《〈西湖卧游图〉题跋》
〔注释〕 印持:僧人名。 小筑:别墅。
〔赏析〕凡爱山水爱到非同一般程度的人,就会做出些怪痴的事情来,这是一种癖。其实对任何一种事物的爱好深入之后都会入痴入迷的。而对山水的爱好更会在人心理上造成一种泛自然现象,也就是以自然的态度观照人生,体验自我。
西湖日游不足,偏要夜游,夜游不足,又要醉游,月夜醺醺,久存胸中,定要写出而后快,这种热爱山水的方式和程度非同一般了吧?从常人眼睛里看去,确有点着魔的样子。然而月西湖的情景却是体验得异常真切的:水面明澈如空,凝敛如冰,似镜,堤上垂柳挂下来,与水里的影子对接,长长的,不知哪处是头。月亮从天上下到了水里,又从水里反映到天上。人在水中还是在空中,一时分辨不清,是醒着还是梦里也觉不出来。这种醉后的幻觉与夜景造成了非同寻常的境界。你说这是真西湖还是假西湖,是真感觉还是假幻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在寻觅这种画中景,醉中情,这是个性化的西湖,是对人生的透彻领悟。这样的生活才是真的生活,是精神与肉体都合乎本性的生活,而平时的生活却是违背本性的苟且。醉态是真的清醒,清醒是混沌的醉态。同样地,山水才是真的归宿,社会却反而成了人的枷锁。一个美到了极致,一个丑恶到了极点。
能看到作者画中的美景,就能看到他对社会的厌恶和憎恨。创造美的人不一定都是憎恶现实的人,但在封建社会十有七、八却是这么回事。这样说,是不是太夸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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