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钟惺
小舫可四五十只,周以雕槛,覆以翠帷。每舫载二十许人,人习鼓吹,皆少年场中人也。悬羊角灯于两傍,略如舫中人数,流苏缀之。用绳联舟,令其衔尾,有若一舫,火举伎作,如烛龙焉。已散之,又如凫雁蹒跚波间,望之皆出于火,直得一赋耳。
——《钟伯敬合集》
〔赏析〕晚明的南京秦淮河,富丽甲于天下。作为当时的陪都,南京城聚集了大批偃仰闲曹的官宦缙绅和流寓侨居的文人骚客;又因为其独特的人文地理位置,正好处于江南五大特色手工业区域的枢纽,行商坐贾,五方杂处,因此,不同层次的娱乐性文艺社交圈和文化消费市场便就应运而生,像秦淮河就是一个名妓荟萃的游乐场所。据当时人描绘:“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尤其是秦淮之夜,灯船之盛简直是世间所无,“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踏顿波心。自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喧阗达旦。……”(见《虞初新志》卷二十)
钟惺所赋,正是秦淮乐游时所见的这一场景。然而,若我们细读小序,似可辨出作者有意滤却了震耳欲聋的喧闹和眼花缭乱的繁华背景,而着意于精致的小舫,闲雅的少年,悠扬的声声鼓吹,迷离的点点灯火;尤其在最后从隔岸的视角,抓住浓重的夜色中秦淮灯船聚若烛龙游弋、散如凫雁蹒跚的形象感受,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无比清丽、缥缈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我们便感觉到了作者的幽情单绪、孤行静诣。要知道,钟惺最擅长以一种超脱的姿态,独往冥游于纷纭的尘世之外,慢慢咀嚼着沉重的人生在情感深处烙下的凄清寒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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