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书》是中国近代思想家、政治家康有为(见“阐述大同思想的著作”)。成书较晚,而其基本思想则在戊戌变法前已经形成。康氏早在1884年所著《礼运注》中就悬想 “大同之世”,1885年 “手定大同之制,名曰《人类公理》”(《康南海自编年谱》)。1901至1902年避居印度时,基本写成 《大同书》。后又屡加增补,1913年在《不忍》杂志上发表了其中甲、乙两部,1919年印成单行本。全书直到1935年即康有为去世后八年,才经其弟子钱定安整理后由中华书局出版。1956年,古籍出版社从康氏家族中借到抄本,并参照各本校订出版今本。
《大同书》中的思想非常庞杂,既有儒家的大同思想,又有佛教、基督教与空想社会主义的成分,但核心内容是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思想。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进化论、天赋人权论则是全书的最重要的理论基石。
《大同书》共分十部。这十部是: 甲部,入世界观众苦;乙部,去国界合大地;丙部,去级界平民族;丁部,去种界同人类;戊部,去形界保独立; 己部,去家界为天民;庚部,去产界公生业;辛部,去乱界治太平;壬部,去类界爱众生;癸部,去苦界到极乐。全书内容基本上可以分为对现存社会的批判和对未来“大同”远景的规划两个方面。这两方面的内容又集中反映在甲、乙、戊、己、庚等部。
甲部“入世界观众苦”首先对黑暗腐朽的封建社会进行了广泛的揭露和批判,把封建制度视为人世苦难的最大根源。从各个方面详细列举了人类社会的各种痛苦,如人生之苦、天灾之苦、人道之苦、人治之苦、人情之苦及人所尊尚之苦等等。认为:“盖全世界皆忧患之世而已,普天下人皆忧患之人而已,普天下众生皆戕杀之众生而已;苍苍者天,抟抟者地,不过一大杀场大牢狱而已。”(第2页,古籍出版社1956年8月第1版。以下引文均见本书。)在“压制之苦”中对封建君主专制制度进行了猛烈的冲击,指出“君主专制其国,鱼肉其臣民,视若虫沙,恣其残暴。夫之专制其家,鱼肉其妻拏,视若奴婢,恣其凌暴。在为君为夫则乐矣,其如为臣民为妻者何!”这里将封建君主专制制度与宗法制度联系起来,可谓切中了中国封建主义的要害。认为人民没有民主权利是国家衰败的原因,“大抵压制之国,政权不许参预,赋税日以繁苛,摧抑民生,凌锄士气。……入专制国而见其民枯槁屈来,绝无生气者是也。” 所以废除专制制度是实现大同社会的重要一步。“投胎之苦”认为,不管奴隶之子,还是帝王之子,不管是穷人之子,还是巨富之子,他们“同是天子,实为同胞”,在人格上本应一律平等。可是在事实上,他们一出世就有贵贱贫富之分,有的贱若蝼蚁,有的贵极天帝,有的富为陶朱,有的贫为乞丐,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存在封建的等级制和世袭制。所以,这名义上在说“投胎之苦”,实际上是在控诉封建等级制和世袭制的罪恶。
刑狱、苛税、兵役愤怒斥责了封建统治者压迫剥削人民的暴行,说:“然不幸而入于狱也,……黑暗无光,不见天日。狱吏来临,淫威恐吓,求金取贿,非刑迫索。”“贪吏妙其剥脂敲髓之能,苛税滥征,诡名百出”,真是“苛政猛于虎也”。“水旱饥荒之苦”及“劳苦之苦”,表达了对劳动人民的无限同情。
在对封建制度进行广泛揭露批判之后,进一步运用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思想猛烈抨击了维护封建制度的纲常名教,指出“三纲”对于人的束缚比牢狱还酷烈。指出:“凡人之情,身体受缚则拘苦无量,魂知受缚则神明不王。若夫名分之限制,体制之迫压,托于义理以为桎梏,比之囚于囹圄尚有甚焉。君臣也,夫妇也,乱世人道所号为大经也,此非天之所立,人之所为也。”对于“君为臣纲”,康有为从天赋人权论的观点出发,认为:“人皆天所生也,同为天之子,同此圆首方足之形,同在一种族之中,至平等也。”接着,历数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等暴君滥杀臣民、大兴文字狱的罪恶。言辞之激烈,锋芒之锐利,足可与谭嗣同《仁学》冲决纲常网罗的思想相媲美。对于“父为子纲”,从自由、平等的思想出发,认为“一人身有一人身之自立”,人人虽生于父母,但并不是父母的私属,如果父母虐害子女,那就“失人道独立之义,而损天赋人权之理”。所以 “父为子纲”也是人类进入大同世界的 “巨碍”,不得不除。对于 “夫为妻纲”亦有详细批判。
当然,本书对封建主义的批判,也有很大的不彻底性和矛盾性。例如,列举了封建制度给人民带来的种种苦难,但并没有提示这些苦难的更深一层的根源;一方面说有阶级之苦,反过来又说中国并无阶级等等。虽然如此,对封建制度的批判乃是本书中非常闪光的部分。
在揭露封建社会黑暗的同时,本书也提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不合理现象。例如欧美国家的贫富悬殊,税收过重;工厂各自为谋,商界相互倾轧,而造成物资浪费,议会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等等。因此,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也并非尽善尽美,只有大同世界才是人类最理想的社会。
接着,叙述对大同社会的憧憬,实现走向大同世界的途径。“去国界合大地”和“去乱界治太平”等部,概述了大同世界的政治制度。指出,大同世界里,无阶级,无压迫,无帝王,“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没有国界,全世界合一“公国”,建立一个世界范围的“公政府”,以管理全社会的经济文化生活。然后分地为百度,以度为界实行地方分治。“公政府”的行政官由上下议员公举,而议员则由人民公举,三年一举或一年一举。又指出公政府、分政府之部长及各议员,应该从“学士,工(师)、技师出者”。“凡扫尽阶级而人类平等者,人必智而乐,国必盛而治,如美国是也”,就是以美国政治为基本模式的被美化了的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
在“去产界公生业”等部中,设计了大同世界的经济基础。认为,“农不行大同则不能均产而有饥民”;“工不行大同则工党业主相争,将成国乱”;“商不行大同则人种生诈性而多余货以殄物”。又对独农与公农、独工与公工、独商与公商作了分析对比,指出“今欲致大同,必去人之私产而后可; 凡农工商之业,必归之公。”农田、工厂企业、商业等财产均归公有,由公政府统一掌管和经营。还说,大同世界里,人人劳动,把“禁懒惰”列为四禁的第一条,不允许不劳而获,将工资分为十级,按劳取酬。还反对欺诈不人道的竞争,提倡文明公平竞争和物质奖励。他的大同世界,又是一个生产力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工业化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民生活极端幸福美满,人人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是尽善尽美。但在这个美好的社会里,并没有彻底消灭私有制和贫富差别,个人仍可有“别屋”、“储金”和高额奖金。认为大同世界的金融归“公金行”管理,其各级管理人员都由 “商业富人”、“各业大富人”充任。所以,所构画的大同世界“公生业”美妙理想的实质是披着公有制外衣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纲领,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对高度工业化资本主义社会的强烈向往。
“去形界保独立”和 “去家界为天民”等部把大同世界的社会结构规划为一个消灭阶级、废除家庭、实现了男女平等、没有任何束缚的绝对自由独立的个人的志愿结合体。用 “去形界保独立”整整一部的篇幅,对封建社会中妇女在“夫为妻纲”束缚下受的苦难给予了深深的同情。控诉纲常名教的伤天害理,批判了封建社会对妇女 “抑之、制之、愚之、闭之、囚之、系之,使不得独立,不得任公事,不得为仕宦,不得为国民。”指出男女平等乃是天赋予人的权利,“男与女虽异形,其为天民而共受天权,一也。人之男身,既知天与人权所在,而求与闻国政,亦何抑女子攘其权哉?……以公共平等论,则君与民且当平,况男子与女子乎?”进一步把“去形界”即 “明男女平等各自独立之权”作为去九界的首要环节,作为通向大同世界的关键。写道: “全世界人欲去家界之累乎,在明男女平等各有独立之权始矣,此天予人之权也;全世界人欲去私产之害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独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权也;全世界人欲去国之争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独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权也;全世界人欲去种界之争乎,在明男女各自独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权也;全世界人欲致大同之世、太平之境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独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权也。”这就是说,去家界、去产界、去国界、去种界,致大同太平之世,都以“去形界”,“明男女平等各自独立之权” 为关键。
《大同书》还有 “去类界爱众生”等部,但不是全书和康氏思想的重要部分,而只是在科学知识缺乏情况下作者佛学思想的表现。
总的说来,强烈向往大同社会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十分错误的观点。接受社会进化论时也深受其毒害,如对世界种族的看法就有极端荒谬的见解,认为“至大同之世,只有白种黄种之存”,“此天演无可逃者”,但对当时奋起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非洲黑人民族,主张予以消灭。此外,无区别地把 “帝王之苦”、“富人之苦”与 “贫穷之苦” 并排罗列在一起。所以,《大同书》有它的阶级的、时代的局限性,存在着理论上的矛盾和谬误。尽管如此,它所反映的大同思想仍是本书最精华部分,闪烁着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光辉。
《大同书》虽对大同社会作了精细的构画,但它缺乏实践的经验,存在着许多空想的成分。毛泽东曾经说“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 ( 《论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1360页。)作为思想资料,它给我们留下了可贵的精神遗产。对于 《大同书》的评价,一直争论不休,归纳起来大致有三种观点:一是“代表了康有为后期思想,是一部主张君主立宪、保皇复辟,反对革命的反动作品说”;二是 “含有空想社会主义内容,实质上主张资产阶级民主的进步作品说”;三是“具有进步和反动两重性说”。全面分析 《大同书》的内容,应该说它是具有空想社会主义成分,而其实质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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