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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笏叟即曹雪芹的舅舅?

2021-07-02 09:39:26

  脂砚斋和畸笏叟是谁

  红学研究

  脂砚斋和畸笏叟是脂批里两个最主要的署名,然而他们究竟是谁?这是研究脂批的一个核心问题。自从脂评本发现以来,围绕脂批作者是谁的争论持续不断,直至今天,仍没有形成一致的意见,不过有一些主要的观点是可以确定的,归纳起来有:(1)脂批的作者是与曹雪芹同时代的人,而且关系非常亲密;(2)脂批的作者知道曹家往事,有些还是亲身经历;(3)脂批的作者深知曹雪芹的创作“底里”,并且参与修改、誊稿等工作;(4)脂批的作者看到过八十回后的佚稿内容。这些距离确定批书人是谁还差的远,但凭现有的资料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点。

  脂批作者的资料除了散落在《石头记》抄本中的几千条批语外,其他可以借鉴的直接证据几乎是一无所有。对于脂批作者的研究,目前也只能局限在这些批语上,一辈辈的学者试图从批语的字里行间发现吉光片羽,揭开脂批作者之谜,然而观点提出后,马上就有相反的观点反驳,终究是难以自圆其说。

  胡适最先研究脂批,他通过庚辰本第二十二回有一条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的眉批,即断定“脂砚斋即是那位爱吃胭脂的宝玉,即曹雪芹自己”(1),因为凤姐不识字,点戏时须别人执笔,而宝玉最具这个资格,故此脂砚斋即是宝玉也就是《红楼梦》的主人曹雪芹(胡适主张《红楼梦》是作者自传)。俞平伯在《红楼梦简论》中也倾向此说,怀疑脂砚斋是曹雪芹的化名。其实这个说法下得过于匆忙,甲戌本第一回的批语已经很明白的写到:“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既然一芹一脂并提,当然是两个人而非一个人。胡适的这个观点由于破绽太大,现在基本上已经无人附和了。关于凤姐点戏的批语后来也有学者提出新的观点,认为点戏只凭戏单报戏名即可,不需要动笔,故而所谓“脂砚执笔”当是脂砚斋负责抄录或增添《红楼梦》中“凤姐点戏”这一段文稿(2)。

  脂砚斋和畸笏叟是谁的说法还有很多,影响比较大的如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提出脂砚斋和畸笏叟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化名,即曹雪芹的续弦妻子,也就是书中史湘云的原形;吴世昌也认为脂砚斋和畸笏叟是同一个人,是曹宣的第四子,即曹雪芹的叔叔曹硕(3);俞平伯认为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两个人,猜测畸笏叟即曹雪芹的舅舅,脂砚斋不详(4);戴不凡认为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两个人,畸笏叟是曹睿赵冈、陈钟毅认为脂砚斋是曹顒的遗腹子,即曹天佑,畸笏叟是曹雪芹的叔叔或是曹寅内兄李煦的儿子李鼎(6);还有人主张脂砚斋是曹雪芹的堂兄弟等等。

  随着脂批本的相继发现,人们虽然无法彻底弄清批书人到底是谁,但是对于脂砚斋和畸笏叟却也可以大致勾画出个轮廓,首先基本可以确定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两个人而非一个人,其次通过批语的口气可以看出脂砚斋和曹雪芹是同辈,畸笏叟是曹雪芹的长辈,畸笏叟要比曹雪芹年长二十岁左右。下面就我们结合脂批分别谈谈脂砚斋和畸笏叟这两个神秘的人物。

  一、脂砚斋

  甲戌本第一回有“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之句,可见脂砚斋的初评应在在甲戌年(1754)以前。己卯本题有“脂砚斋四阅评过”句,庚辰本也有己卯纪年的批语24条,因此至己卯年(1759)脂砚斋已经四评《石头记》,此时距曹雪芹去世的甲申年(1764)还有5年,此后有纪年的批语中没有再见脂砚斋的名字。脂砚斋的评批究竟到哪一年终止,尚难以定论,不过甲戌本第一回那条“泪笔”的眉批中却大有文章:

  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按:靖本做“甲申”)八月泪笔。

  这条批语虽然没有署名,但从内容和语气看,应是脂砚所批。其中的“余二人”就是“一芹一脂”的自称,而作批时芹已逝,当然批者是脂砚斋。不少学者根据靖本第二十二回眉批“前批书知者寥寥,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分析,认为甲戌本批语中的“余二人”不是芹溪和脂砚,而是当时还在世的二人,也就是杏斋和畸笏(即批语中的“朽物”),因为 “一芹一脂”已经先于杏斋和畸笏去世,所以“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结论此条批语为畸笏叟所批。这样分析看似严谨,其实有问题。

  笔者认为,首先批语中先提到“一芹一脂”,然后说“余二人”,可见“余二人”就是前面的“一芹一脂”,这是主语的复指,如果按照第二种说法别人就不知道所谓的“余二人”是何人。还有如果按照第二种说法,“余二人”都是在世的,那么何必要“大快遂心于九泉”呢?可见“余二人”中已经有人(即“一芹”)在九泉之下,而另一个(即“一脂”)也感到生命将尽,才会发出这样苍凉的慨叹。“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恰好说明脂砚斋不久于人世的预感,果然,“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不数年”而且“相继别去”,“别去”可以理解为生离或死别,由于下面又说“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可见是死别而非生离,那么也就说明脂砚在曹雪芹死后不久(甲申八月之后)由于悲痛过度等原因也去世了,不会到十二年后的甲午还在哭哭啼啼,因此甲戌本这条眉批的甲午纪年应是甲申之误,这是脂砚斋最后一条“泪笔”,也是脂砚斋的临终绝笔!事实也正如此,甲申以后,脂砚斋的名字便彻底从脂评本中消失了。

  对于脂砚斋是谁,最早的记述见于清人裕瑞的《枣窗闲笔》,其中说到:“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研斋之批语,引其当年事甚确”,这是目前除脂评本外唯一提到脂砚斋的“原始材料”,但是裕瑞并非与曹雪芹同时代的人,他关于曹雪芹的记载都是从其长辈处得来的,难免有道听途说的嫌疑,类似于袁枚说《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形就是他的随园一样(7),也许裕瑞是把脂砚与畸笏叟的批语混为一谈而得出的这个结论。从脂批中细致分析可以发现,脂砚斋的批语在语气和内容上与畸笏叟有很大的差异,脂砚并没有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没有表现出对曹家败落的深深自责和愧疚,在联想起往事时,情绪是比较冷静的,至多有一点叹息惆怅,而不象畸笏叟那样动辄就痛哭流涕。比较而言,脂砚斋更侧重于小说艺术手法的评论,注意分析人物情节。种种迹象表明,脂砚斋与曹雪芹是同辈关系,而非长幼关系。

  曹雪芹在创作修改《红楼梦》的过程中,脂砚斋不仅为之作批,而且也还出过一些修改主意,书名定为《石头记》,就是采取脂砚斋的意见。另从甲戌本中 “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一语,可知脂砚还担负誊写的任务,起着相当于最初出版者的作用。个别地方,可能还出于脂砚斋的手笔。如前面说过的“凤姐点戏”一段。对于脂砚斋的性别,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姑且先把他当作一位女士。

  首先,我们从名字看,脂砚二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女性。以胭脂为墨是一种充满女性特点的比喻,正所谓“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林黛玉《桃花行》),这鲜艳的胭脂色,就是布满全书的朱红色批语,也正是这位“脂砚女士”洒落在《红楼梦》字里行间的泪滴。关于脂砚的名字,已故的戴不凡先生用了较长的篇幅很理性地分析了用胭脂做墨如何不好用、胭脂与朱砂价格的比较等,得出的结论是“脂砚斋云云,不过说明他是用红笔批书的穷人罢了”(8)。这样分析难免太理性了,用林黛玉的话说就是“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了”。须知古人的斋馆号起得都很雅致、很艺术,其中寄托着主人的精神境界与理想,并不一定就是那么具体。比如明代书法家王宠的斋号叫“铁砚斋”,难道真是用铁去做砚台?这是主人寓意要有“铁砚磨穿”的毅力。如果脂砚斋真是个只用红笔批书的穷人,红色的东西多了,为什么偏用这个带有女性特点的“脂”字?

  六十年代曾发现一块“脂砚斋所用砚”,根据上面的题诗考为万历时名妓薛素素的旧物,称为“脂砚”,而且边缘有隶书曰“脂研斋所珍之研,其永保”(“研”通“砚”),那么有可能脂砚斋的名号是因为收藏有一块“脂砚”而来。此砚曾藏于吉林省博物馆,在“文革”中下落不明。这块“脂砚”是否真是脂砚斋用过的砚台,还难以定论。

  脂砚斋是女性还有更重要的证据,那就是脂批。

  脂批中有很多女性口吻的批语,或把自己同书中的女性相比,这并不能简单等同于五代“花间派”词人那种“角色扮演”,这些批语完全是批者自己感情的流露,这是当时的男性做不出来的。如第二十六回有侧批:

  玉兄若见此批,必云:老货,他处处不放松我,可恨可恨!回思将余比作钗、颦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甲戌本、庚辰本)

  这条批语很明显的表露出,脂砚斋对“玉兄”(即作者)曾把她比做宝钗、黛玉感到非常满意,也就说明脂砚正是作者的“红颜知己”。同回宝玉用《西厢记》的词与黛玉开玩笑,黛玉 “登时撂下脸来”,甲戌本侧批道:“我也要恼。”这也是批者以黛玉身份自居的表现。还有第八回黛玉对李嬷嬷说了几句刻薄话,“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甲戌本侧批道:“我也欲拧。”这就更明显了,批者若是男性,哪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欲拧”人家小姐的脸呢?

  也有人提出一些批语反驳“脂砚女士”说,如四十九回有一条批语:

  近之拳谱中有“坐马式”,便似螂之蹲立。昔人爱轻捷便俏,闲取一螂观其仰颈叠胸之势。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脂砚斋评。(庚辰本双批)

  这条批语涉及拳谱武术知识,有人便称脂砚斋定是男子无疑,因为曹家的女子中未闻出过女侠。其实不然,没听说过不等于没有,没有女侠不等于没人会武术,没人会武术不等于没人看过拳谱。正如曹雪芹精通医道,却并非医生。曹雪芹博览群书,其“贴身秘书”不可能不受影响,以脂砚之才,在书中相关处引用拳谱上的文字未尝不可,没什么可奇怪的。曹雪芹做书本旨之一不正是因为“当日所有之女子……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要“使闺阁昭传”吗?

  让我们再回头看看前面多次引用过的那条“泪笔”,可以看出,脂砚斋与曹雪芹的关系绝非寻常,大有同生共死的联系。我们细细品味,这种语气已经超出一般的兄弟、朋友关系。不是红颜知己,何谈“一芹一脂”?不是情真意切,何谈“泪亦待尽”?不是生死与共,何谈“遂心九泉”?有人曾考证脂砚斋的名字叫芳卿或李兰芳,是曹雪芹青梅竹马的表妹,这还缺乏实质性的证据。不过敦城《挽曹雪芹》诗中有“新妇飘零目岂冥”、“泪迸霜天寡妇声”的句子,也许说的就是这位曾为《红楼梦》一样付出心血的女子。曹雪芹去世不久,脂砚斋也同样“泪尽而逝”,带着无限的遗憾,紧紧追随着作者脚步,再去大荒山青埂峰苦苦寻觅那没有完成的事业!

  二、畸笏叟

  第十三回秦可卿临终托梦给王熙凤,说到“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脂批道:

  “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哀哉伤哉,宁不痛杀!(甲戌本眉批)

  第二十二回贾母出谜语说“猴子身轻站树梢”又有脂批道:

  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庚辰本双批)

  “树倒猢狲散”是曹雪芹祖父曹寅常说的话,清代施瑮在《隋村先生遗集·病中杂赋》诗末自注里曾说,“树倒猢狲散”是曹寅当年“拈佛语对坐客”所云,这位批书者也曾亲耳听过曹寅说此语,并且记忆犹新。曹寅病故之年是1712年,如果脂批所说三十五年确实,那么此批语当最迟写于1747年。批者反复引用这句话,既有对曹家家事的哀伤感慨,又暗示了小说中贾府彻底败落的结局。从批语的口气看,应是畸笏所做无疑。据已经迷失的靖本第四十一回眉批有“丁丑春,畸笏”的落款,可以看出畸笏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也曾批阅《石头记》,事隔五年后,开始大规模批阅,庚辰本有壬午年(1762)畸笏批语42条,其最后的批语纪年是丁亥年(1767),有27条。靖本有辛卯年(1771)批语一条,推断也应是畸笏叟所批。如果这些推测属实,那么畸笏批阅《石头记》前后历经二十多年,直到作者去世以后,还在孜孜不倦地整理批阅。在壬午年以后的批语内或落款中,畸笏亦自称畸笏叟、畸笏老人、朽物、老朽等,大致可以认为是上了年纪的人。畸笏这个名字非常古怪,“笏”的一般意义是官员上朝时手持的奏板,而“畸笏”究竟何意,目前还有很多争论,暂且不提。

  畸笏曾亲身经历过康熙南巡的盛事,第十六回甲戌本有回前总批:

  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

  康熙皇帝曾六次南巡,其中四次都是由任江宁织造的曹家接驾,畸笏经历过这些往事,所以认为书中借元妃省亲写康熙南巡,这些场面曹雪芹并未赶上,其创作小说的素材来源应是由这位亲身经历过的知情人提供的。康熙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南巡在康熙四十六年(1707),仍以江宁织造府为行宫。五年后的康熙五十一年(1712)曹寅病故,畸笏曾亲见接驾并且亲耳听过曹寅说的“树倒猢狲散”,曹家接驾时畸笏不可能很小,那样几十年以后就不会对往事如此记忆犹新,假设他当时只有10岁或更小些,那么到了丁亥(1767),已经是将近70岁了,自称为“叟”、“朽物”当是不为奇怪的。从批语的纪年或所述往事来看,很多批语是畸笏所作,如前面引用过的“西堂产九台灵芝”的批语,还有第八回贾母给秦钟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甲戌本眉批道:

  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

  从“今尚记”三字可以看出,这应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也许作者幼年时曾有过“金魁星”的玩物,畸笏印象很深,批书至此不禁触动了往日的回忆。畸笏的批语经常流露出这种对往事的过度悲痛,如 “宁不悲夫”、“肠断心摧”、“宁不痛杀”、“大哭失声”、“叹叹”等,可见这位老人对曹家往事记忆犹新,今昔对比,悲痛万分。也正是这位老人,对“西”字异常敏感,见“西”字就鼻酸落泪。如靖本第十三回,说到秦可卿的丧事,“另设一坛于西帆楼(按:它本做“天香楼”)上,有眉批云:

  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提到“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甲戌本有两条问答式的侧批颇耐人寻味:

  “后”字何不直用“西”字?

  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

  前一批语应是批者所作,后一条似作者的回答,为何批者、作者单单对一个“西”字如此敏感呢?原来曹雪芹祖父曹寅自称“西堂扫花行者”,其书斋就名“西堂”。曹寅对“西”字情有独钟,他的花园叫西园,家里还有西轩、西亭、西池,难怪这位曾经是曹家兴衰见证的畸笏老人一见“西”字就欲坠泪。曹雪芹也深知此情,为避免引起这位老先生伤感,故没有使用“西花园子”。更明显的例子在第二十八回,宝玉等人在冯紫英家宴会上喝酒。宝玉道:“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有两条批语:

  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壬午重阳日。(庚辰本眉批)

  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故事。(甲戌本侧批)

  批语中直接提到了西堂,批者当年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物换人非,怎不让他悲痛感叹呢?如果没有这些脂批,我们在读《红楼梦》时恐怕绝不会有这样的联想,因此这样的批语也只有当事人批得出,绝不会是后来的读者所加,正是这些脂批,更加重了《红楼梦》的悲剧气氛。

  尤其是对曹家的败落,畸笏更是刻骨铭心,甚至怀有一种自责心理,如前面引用过的“树倒猢狲散”的批语,还有如第十三回凤姐分析宁国府中弊病,提出五件事,批语道:

  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令余悲痛血泪盈面。(甲戌本眉批)

  读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庚辰本眉批)

  曹家彻底败落在1727年,下数三十年,正是1757年丁丑,也正是畸笏批阅《石头记》期间,这大概是批者联想到曹家当年的实际情况与此类似,因此造成败家的悲剧,故而“血泪盈面”。从语气看,俨然是以一个家长的身份对曹家败落的原因进行反省和悔过。

  畸笏叟对《红楼梦》的创作产生的一个最大影响莫过于“命芹溪删去”“天香楼一节”,甲戌本十三回回末总批有: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的是安富尊荣坐享人不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庚辰本回末总批)

  据此,我们可以看出,曹雪芹原来的回目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位“老朽”证明这是作者的“史笔”,也就是说类似的事件曾发生在当年的曹家,畸笏大概是怕家丑外扬,因此借口可卿托梦有功,“姑赦之”,命作者删去有关文字替当事人遮丑。现在我们读这一回总感觉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其实我们看到的是违背了作者本意的文稿。从“因命芹溪删去”的口气看,畸笏应是作者的长辈,这个命令带有不容质疑性。不过曹雪芹对这个“命令”并不情愿,虽然删去了直接文字,但还留下很多“疏漏”。秦可卿死后,书中写道:“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甲戌本眉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到了程高刻本则把“疑心”改为“伤心”,一字之差,失之千里,作者地下有知,也要伤心!还有“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侧批道:“补天香楼未删之文”。为秦可卿超度时,“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 ,这是作者故意保留的“疏漏”,却有侧批云:“删却,是未删之笔。”俨然是“老朽”发现了痕迹,再次责令作者删改干净。还有秦氏死后通过贾珍的反常态度也能感到秦氏死得蹊跷,这都是作者既要服从“命令”又不心甘情愿而采取的周旋办法。在这一改稿事件中,脂砚斋的态度是和作者保持一致的,时时暗示“天香楼”的原稿内容,而畸笏对此显然有些恼火,语气颇有些居高临下、不容质疑。

  关于“命”字是否就是长辈口气,也有一些争论,周汝昌先生反对畸笏叟是长辈,举出第五十回“即景联诗”中的例子,说黛玉让宝玉联诗、湘云建议罚宝玉做《访妙玉乞红梅》时,用的都是“命”字,所以不能认为“命”字就是长辈语气。但是我们仔细看即可发现,这回中的“命”字带有督促、惩罚的意思,是要无条件接受的,那么对曹雪芹的写作能进行如此影响的应还是其长辈,况且曹雪芹也采取了不得不妥协的周旋办法,显然是被“压服”的。即使从畸笏的年龄推断,也当是作者长辈无疑。关于畸笏叟是谁的说法很多,戴不凡先生认为畸笏就是曾继任江宁织造的曹睿?),显显赫赫的曹氏家族就是在他当家时败落的,他当然对此事感触最深。从畸笏批语中所反映出的其晚年潦倒困窘的境遇也与曹疃跃啊?/p>

  畸笏叟是作者死后的书稿继承人,也是继脂砚斋之后继续批阅《石头记》的人,我们前面说过,甲申年以后,脂砚斋等人“相继别去”,到了三年后的丁亥,就只剩下这位老先生独自对着书稿垂泪了。但是脂砚斋的批语也正是在这位老人手里被改头换面的,尤其是关系到作者家世的关键批语被删除,还有些署名脂砚斋的批语被用相同字数的其他文字挖改替换了脂砚斋的署名,书名也由原来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被逐渐改为《红楼梦》,其目的很明显是为了掩盖脂砚斋及其所作批语。有学者认为这只能是在曹雪芹死后接管书稿的畸笏叟或其他曹氏家人所为(10),把畸笏说成是《红楼梦》历史上的罪人。也是在畸笏保管书稿期间,还发生了八十回后书稿迷失的大事,甚至有人怀疑,后部的书稿因为涉及曹家败落的结局,是被畸笏故意毁弃的,这样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也许是畸笏自有他的难言之隐,也许是迫于政治环境的压力,总之我们也不必去苛求这位二百多年前的老人了。奈何,奈何。

  历史终于定格,甲戌本、庚辰本等带有早期脂砚斋批语的抄本,透过二百多年的时空,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且再也不会失去,使我们今天仍能知道当年有一些叫脂砚斋、畸笏叟、棠村、杏斋的人,在《红楼梦》里同样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否则我们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这些名字,理所当然地认为《红楼梦》就是程高本现在的样子;这些批书人又是如此古怪,对自己的姓名、性别、与曹雪芹的关系守口如瓶,甚至故弄玄虚,仿佛在故意掩盖什么,又象是在故意展示什么。所发现的这些抄本也是零落不全,难窥全豹。历史就是这样,想要让你知道,却又不肯都给你,对于长眠地下的“一芹一脂”,究竟是幸耶?还是不幸耶?他们何时才能“遂心于九泉”?这首脂砚斋的题诗里也许就隐藏着真谛: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梦幻,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

  (1)胡适:《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钞本》,《胡适文存》第四集卷三.

  (2)参见戴不凡《说脂砚斋》(《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二辑)及梅节《析“凤姐点戏,脂砚执笔”》(《红楼梦学刊》1984年第4期).

  (3)吴世昌:《脂砚斋是谁》,《红楼梦探源外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俞平伯:《脂砚斋红楼梦辑评·引言》,中华书局1960.

  (5)参见戴不凡:《说脂砚斋》(《红楼梦研究集刊》第2辑)及《畸笏即曹畋纭罚ā逗炻ッ窝芯考返?辑)。

  (6)赵冈、陈钟毅:《红楼梦新探》,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7)袁枚:《随园诗话》道光四年刊本有“……《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其实袁枚的说法还是从富察·明义的《绿烟琐窗集》而来,不确。

  (8)戴不凡:《说脂砚斋》,《红楼梦研究集刊》第2辑。

  (9)戴不凡:《畸笏即曹畋纭罚逗炻ッ窝芯考返?辑。

  (10)参见邓遂夫:《走出象牙之塔——〈红楼梦脂评校本丛书导论〉》及赵冈、陈钟毅:《红楼梦新探》,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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