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自南,① 和风吹来自南方,
吹彼棘心。② 吹在枣树红心上。
棘心夭夭,③ 枣树红心嫩又壮,
母氏劬劳。④ 我娘辛苦善教养。
凯风自南, 和风南方吹过来,
吹彼棘薪。⑤ 枣树成长好当柴。
母氏圣善,⑥ 我娘人好又明理,
我无令人。⑦ 我们兄弟不成材。
爰有寒泉,⑧ 寒泉清冷把暑消,
在浚之下。 源头出自浚县郊。
有子七人, 儿子七个不算少,
母氏劳苦。 却累我娘独辛劳。
睍睆黄鸟,⑨ 宛转黄雀清和音,
载好其音。 歌声间关真好听。
有子七人, 我娘儿子有七个,
莫慰母心。 不能安慰亲娘心。
(程俊英译)
【注】 ①凯风: 南风。②棘心: 棘,酸枣树,初发芽时心赤。③夭 夭:树木嫩壮的样子。④劬 (qu) 劳: 劳苦。⑤棘薪: 酸枣树长到可以当柴烧。⑥圣善: 明理而有美德。⑦令:善。⑧爰: 发语词。寒泉: 在卫地浚邑,水冬夏常冷,故名寒泉。浚,在卫楚丘东。⑨睍睆(xian huan) : 清和宛转的鸣声。一说形容黄鸟颜色美。
比和兴是《诗经》中常见的艺术手法。刘勰《文心雕龙·比兴》 指出:“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拟容取心,断辞必敢。攒杂咏歌,如川之涣。”他认为诗人运用比兴,不仅可以把原来相去甚远的事物巧妙地结合起来,而且还可以摹拟出事物的外形,表达出它们的精神。诗歌运用了比兴,就会象江河的流水一样生动。但是,多少年来,人们对比兴的定义却一直纠缠不清。有的学者把比兴混为一谈,有的又主张截然分开。争论了二千年,至今未有定论。其实,比和兴经常是相互配合地以互补的面貌出现在诗歌中的,它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凯风》就是很好的例证。
一章“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毛传》标曰: “兴也。”郑玄解释说: “兴者,以凯风喻宽仁之母。棘,犹七子也。”显然,在郑玄的眼中,兴实际上就是比,以凯风比喻慈母,以棘心比喻儿子。朱熹则干脆把《毛传》的“兴也”改成“比也”。他说,诗“以凯风比母,棘心比子之幼时,蓋曰母生众子幼而育之,其劬劳甚矣。”可是,当他在解释第二章的“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时,却又说这是“兴也”。可见从郑玄到朱熹,对《凯风》一诗比兴手法的运用都没有真正把握。清代学者姚际恒略高一筹,他认为《凯风》的一二两章用的是“兴而比也”。这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李仲蒙说: “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者也。” (胡寅《斐然集·与李叔易书》) 朱熹说: “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 (《诗集传》) 诗人看到南风吹拂着初发芽的酸枣树,这些小树虽然很幼嫩,却壮实茂盛。他又看到那些已经长成薪材的大枣树在南风的吹拂下摇摆着身姿。这一切使诗人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她辛辛苦苦地把我们兄弟七人拉扯成人,她明理而有美德,多么善良慈爱,可是我们兄弟却不成材,辜负了母亲的眷眷深情。于是诗人发出了“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的感叹。无疑,这是“兴也”。但这又不是单纯的兴。《毛传》说: “南风谓之凯风,乐夏之长养者。”就是说,所谓凯风,就是温和的养育万物的南风,这不正是比喻母亲的最好喻体吗?再看“棘心”’朱熹说: “棘,小木,丛生多刺难长。”这正可用来比喻子女众多,幼小而教养维艰。而“棘薪”则说明枣树长大了,也只能当柴烧,不成其材,正好比喻这些兄弟的“不争气”。李仲蒙说: “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附物者也。”朱熹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所以,这些诗句又可理解为比。《凯风》就是这样的一首诗,在它那里,兴与比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兴而比,比而兴,使诗歌充满了情趣和韵味。
但是兴毕竟又不同于比。比的运用,是以彼物比此物,二者之间总有一个特点是相同的,总是以好比好,以不好比不好。但当兴含比义时,有时也可起反衬作用,以好反衬不好。《凯风》也是这样的例子。三章以“寒泉”起兴:“爱有寒泉,在浚之下”——从浚县地下流出的泉水多么清凉,把暑气一洗而空。四章以“黄鸟”起兴: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那美丽的黄雀发出了婉转美妙的歌声,多么悦耳动人! 可是我们虽有七个兄弟,却看着母亲独自劳累,一点也不能安慰她那颗操碎了的心。陈奂说: “后二章以寒泉之益于浚,黄鸟之好其音,喻七子不能悦其母,泉鸟之不如也。” (《诗毛氏传疏》)这里的兴句起到了一种反衬诗中形象的作用,这是比的手法所没有的。
《凯风》是一首儿子颂母并自责的诗,也是一首比兴之法融会贯通的诗。它的主题是平淡的,但由于成功地运用了比兴的手法来塑造形象,抒发感情,使平淡的主题变得生动鲜明起来,增强了它的艺术感染力。另外,据前人考证,说这首诗是写继母。我们仔细品味全诗,似也不无道理。当然,那要看你如何发挥自己的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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