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候人兮, 你看那个候人啊,
何戈与祋。① 肩上扛着戈和棍。
彼其之子, 无才无能新权贵,
三百赤芾。 红皮蔽膝三百人。
维鹈在梁, 鹈鹕栖在鱼梁上,
不濡其翼。 居然不曾湿翅膀。
彼其之子, 无才无能新权贵,
不称其服。 朝服哪配穿在身。
维鹈在梁, 鹈鹕栖在鱼梁上,
不濡其味。② 长嘴何曾沾水浪。
彼其之子, 无才无能新权贵,
不遂其媾。③ 称意得宠难久长。
荟兮蔚兮, 草木蒙笼云舒卷,
南山朝。 南山早上彩虹展。
婉兮娈兮, 真娇小啊真美好,
季女斯饥。 候人幼女饥肠转。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春,晋文公伐曹。“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贤人僖负羁不被见用,故《诗序》谓: “剌近小人也。共公远君子而好小人焉”。不过广义地说,这首诗表达的是对候人小官的同情。并讽刺了“不称其服”的新权贵。
首章开门见山,直叙其事,用对比写法:候人扛着戈和棍,迎宾送客,而那些身穿朝服的贵族们,高视阔步,全无表德。“候人”,周代整治道路及迎送宾客的小官。《周礼·夏官·候人》: “各掌其方之道治与其禁令,以设候人”。《国语·周语中》: “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韦昭注: “导宾至于朝,出送之于境也”。祋,兵器名,即殳,竹制,长一丈二尺,头上不用金属为刃,八棱而尖。《卫风·伯兮》亦云: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赤芾”,《毛传》: “大夫以上,赤芾乘轩”。古代大夫以上的官,入朝乘轩车,穿用熟皮制成的蔽膝。《小雅·斯干》亦云: “朱芾斯皇,室家君王”。总之,首章诗有四句,意分两层:一则为人役使,一则朝服赤芾,对比何其鲜明! 而“彼其之子”一句,铿然锵然,又何其不恭!看似“敷陈其事”,但怨恚之情,蕴含于字里行间。
二、三章联吟,紧承首章后二句,诗人内心的积郁,汪洋恣肆,一发不可收拾。此处采用比喻手法。“比者,比方于物也” (郑众)。或说,“以彼物比此物也”(朱熹)。或说,“索物以托情” (李仲蒙)。这里则是以鹈鹕比权贵者。鹈鹕,又称“伽蓝鸟”。大型鸟类。《尔雅·释鸟》:“鹈,鴮鸅”。郭璞注: “今之鹈鹕也。好群飞,沈水食鱼,故名洿泽,俗呼之为淘河。”本是靠“沈水食鱼”以为生的鹈鹕,如今却是“不濡其翼”、“不濡其咮”,翅膀不曾沾水,嘴巴不曾沾浪!用之以喻人,则尸位素餐、不劳而获之态毕见。正是“物虽胡越,合则肝胆”(刘勰),巧喻给予了人以鲜明、形象的艺术美感,以致后人谓居官而不称职者。如刘禹锡《代谢赐春衣表》云: “在身不称,恐招鹈翼之讥”。这里先指斥其“不称其服”,鄙夷之状已可见,再斥其“不遂其媾”,不妨说直是诅咒语了。至此,对“彼其之子”的愤怒,溢于言外。
末章笔锋一转,呼应首章开头的“彼候人兮”,而且换用抒情句法。“荟蔚”。今之注本都沿旧说作“云兴貌”,或“云霞迷漫的样子”。但其义并非止此。“荟”、“蔚”本义均为形容草木茂盛。潘岳《射雉赋》:“翳荟菶茸”;班固《西都赋》: “茂树荫蔚”;可证。“荟蔚”二字连用,亦有草木繁盛意,如李格非《洛阳名园记》 “水北胡氏园,林木荟蔚, 云烟掩映”。故这里应是云霞草木概而言之。 “隮”, 虹。 《周礼·春官·眡祲》:“掌十煇之法。……九月隮”。 郑玄注: “隮, 虹也”。《鄘风·蝃蝀》亦云:“朝隮于西,崇朝其雨”。 草木蒙笼, 朝云舒卷,彩虹在天,一派美景,清新蓬勃。可是面对南山的候人呀,这时他想起:“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婉娈”,年少而美好的样子。亦见《齐风·甫田》: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季女”,少女。王先谦 《诗三家义集疏》: “详味诗义,季女即候人之女也。蓋诗人稔知此贤者沈抑下僚,身了困阨,家有幼女,不免恒饥,故深叹之”。诚哉斯言,颇有见地。
本诗在结构上除保持了《诗经》分章复沓的形式特点和多用叠字的语育特点外,尤在二、三章联吟,一、四章呼应。其讽刺“不称其服”的新贵们,笔力尖刻,凛然在目。而对候人的同情,既用叙述句 (首章前二句) ,更用藉景抒情、 情与景异的手法。 “荟兮蔚兮, 南山朝隮”,其景何等鲜明俏丽,生态蓬勃,但“婉兮娈兮,季女斯饥”,其情又何等可怜可悯,伤痛深哀! 如此“以乐景写哀”,便“一倍增其哀”;景情交炼,达到了泯然无迹的程度。在我国古代早期诗歌中也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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