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游之羽,① 蜉蝣绒羽薄闪闪,
衣裳楚楚。② 真象透明新衣裳。
心之忧矣, 深深忧虑埋心中,
于我归处? 我将存身在何方?
蜉蝣之翼, 蜉蝣张开双翅膀,
采采衣服。 衣服华丽真漂亮。
心之忧矣, 深深忧虑塞满怀,
于我归息? 我将栖息在何乡?
蜉蝣掘阅,③ 蜉蝣穿穴飞出来,
麻衣如雪。 洁白如雪麻衣衫。
心之忧矣, 深深忧虑痛断肠,
于我归说? 我的归宿寻觅难?
曹为11世纪周分封的诸侯国,始封之君为周武王弟叔振铎,建都陶丘(今山东定陶西南) ,位于齐晋之间,公元前487年为宋所灭。曹国小邦危,无以自守,统治者沉酣宴乐,贵族阶级人物虽锦衣玉食,仍不免感叹前途渺茫,人生短促,故借蜉蝣而发出如此的哀歌。
蜉蝣成虫寿命不长,短的数小时或一二日,长的约一周,一般均朝生暮死。生命这般短促,虽“羽”犹如透明的衣裳,可护体、保温以至于飞翔,也是瞬息荣华,转眼即逝,因此有“于我归处”之叹。
首章言“蜉蝣之羽”,次章言“蜉蝣之翼”,“羽” “翼”虽都可解作翘膀,但仍有微小的区别。成鸟的羽,通常分为正羽、绒羽和毛羽三种。这里的“羽”,即含“绒羽”意,极言其新而薄。闻一多 《风诗类钞》: “蜉蝣的羽极薄而有光泽,几乎是透明的。古人形容麻织品做成的衣服,往往比作蜉蝣的羽,因此便称这种衣服为羽衣”。以此“羽”为衣,故给人以 “楚楚” (鲜明、整洁) 之感。“翼”者,即三羽俱有,暗示其翼已成。以此“翼”为衣,故给人以“采采”之感。“采采”,既有如朱熹《诗集传》: “采采,华饰也”意;更有《秦风·蒹葭》“蒹葭采采,白露未已”的“采采”意,即表示繁密和茂盛。极言衣的华丽、漂亮,如百彩簇集。我们常见日将落时蜉蝣大群舞空中,正此境也。
这样,虽同是“心之忧矣”,悲伤无限,而最后的失落感也不尽同:一曰: “于我归处”,一曰: “于我归息”。“处”有 “居住” 意,如《易·系辞下》: “上古穴居而野处”,可引申为存。“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此身虽在,但不知何处可寄,四顾茫茫,天遥地远,表现的是一种深沉落漠情绪。“息”,歇止、休息,如《诗·召南·殷其雷》:“何斯违斯,莫敢遑息”。“归息”,犹言收场、结局。至此,失落感递进一层: 尽管衣饰粲粲,富贵尊荣! 如日中天,但归息有日,未知欢乐尚有几时!
“羽”进而为“翼”,是物象的转化演绎; “处”进而为“息”,是意象的转化演绎;藉蜉蝣而抒怀,诗人之感慨显然步步深沉了!一字之差,造成了不同的艺术境界。
三章转从蜉蝣之由来写起。“掘”,本挖掘义。据《广雅》: “掘,穿也”。“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 “阅,读为穴,宋玉《风赋》 ‘空穴来风’ ,即 《庄子》 ‘空阅来风’ 也”。可知 “掘阅” 即穿穴。《汉书·王褒传》有 “蜉蝤 (蝣) 出以阴”语。三国吴人陆玑在其所著《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谓蜉蝣“夏月阴雨时地中出”。此言蜉蝣之卵在泥中演变成幼虫,又羽化成蜉蝣,便从土中穿穴而出。“麻衣”,古代的常服,即“深衣”。郑玄《毛诗笺》: “麻衣,深衣。诸侯之朝朝服,朝夕则深衣也”。实则 “麻衣如雪”不过喻蜉蝣半透明的羽翼,显示出蜉蝣破土而出,令人瞩目。即使如此,仍是“心之忧矣”,因为归根结底还是: “于我归说”?说音税。《毛诗笺》: “说,犹舍息也”。即止息意。既然始终难觅归宿,则其心之惨伤,真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了。
本诗藉蜉蝣以寓意,直是咏怀,非复赋物,盖此中有我在也。古人或谓“刺奢也” (《诗序》) ; 或谓“以肘人有玩细娱而忘远虑者,故以蜉蝣为比而刺之” (《诗集传》) ,以至认为“均于诗旨未当”,“难以臆测” (《诗经原始》) , 不得而知。 诗意的确比较隐晦。 但联系曹共公当国时,地处一隅,无所作为,贵族集团嬉于宴乐而又心怀惴惴,可知此诗以朝生暮死的蜉蝣而寄寓,发出了这一曲“浮生若梦,为欢儿时”的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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