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于下土。 遍及于下面国土。
谋猶回遹,② 政策邪僻,
何日斯沮?③ 何日就停止没有?
谋臧不从④ 政策好的不行,
不臧覆用。 不好的反而要用。
我视谋猶, 我看政策,
亦孔之邛。⑤ 也有好大的毛病。
潝潝訿訿,⑥ 唯唯否否可没是非,
亦孔之哀! 也是好大的悲哀!
谋之其臧, 政策定的可好,
则具是违。 就都这样违背。
谋之不臧, 政策定的不好,
则具是依。 就都这样依随。
我视谋猶, 我看政策,
伊于胡底?⑦ 这将何所依归?
我龟既厌,⑧ 我们占卜的龟灵已经厌倦,
不我告猶。 不再告诉我们政策的吉凶。
谋夫孔多, 划策的人好多,
是用不集。 所以没有成功。
发言盈庭, 发言的人满庭,
谁敢执其咎? 谁敢负他的责任?
如匪行迈谋,⑨ 象那赶路的谋于路人,
是用不得于道。 所以得不到一定路程。
哀哉为猶! 可哀哟,所行的政策!
匪先民是程,⑩ 不是要效法古代的人,
匪大猶是经。(11) 不是有大计划要进行。
维迩言是听, 只是浅近的话就听,
维迩言是争。 只是浅近的话就争。
如彼筑室于道谋, 象那造屋的谋于路人,
是用不溃于成!(12) 所以不至于有成功!
国虽靡止,(13) 国虽不大,
或圣或否。 有的圣智,有的则否。
民虽靡膴, 人虽不多,
或哲或谋,(15) 有的明哲,有的善谋,
或肃或艾。(16) 有的严肃,有的干才。
如彼泉流, 象那流动的泉水清澈可爱,
无沦胥以败!(17) 莫使它相率而至污浊腐败!
不敢暴虎,(18) 不敢徒手打虎,
不敢冯河。(19) 不敢徒步渡河。
人知其一, 人都知道这一类事情危险,
莫知其他。(20) 没人知道其他的危险还多。
战战兢兢, 戒慎恐惧呀战战兢兢,
如临深渊, 好象怕坠,面临了深水,
如履薄冰! 好象怕陷,跨上了薄冰!
(陈子展译)
【注】 旻 (min) 天: 犹言皇天、老天。旻: 幽远。②猶:通“猷”, 谋划。谋猶: 犹今言政策。回遹(yu): 邪僻。③斯: 语助词。沮: 止。④臧:善,好。⑤邛(qiong):病。⑥潝潝(xi):随声附合的样子。訿訿(zi): 诋毁。⑦伊: 语助词。于: 往。胡: 何。底:至,终极,尽头。⑧龟: 指占卜用的龟甲。⑨如匪行迈谋: 这里的 “匪”通“彼”,那。行迈: 行路的人。⑩匪先民是程: 这里的 “匪”通“非”。(11)经:行。(12)溃: 遂,成就。(13)止: 至、 极,引申为大。(14)膴 (wu) :厚, 引申为众多。(15)哲: 聪明,智慧。(16)肃: 态度庄重,办事认真。艾:同“乂”,治理。(17)沦: 陷、溺。胥: 相率。(18)暴: 通“搏”。(19)冯 (pin) 河: 徒步涉水渡河。(20)他: 读tuo (拖) ,与“河” 叶韵。
此诗《小序》说是“大夫刺幽王”,宋代朱熹《诗集传》谓“大夫以王惑于邪谋,不能断以从善,而作此诗”,所论极是。从作品看,作者对于当时朝政非常了解,当是亲身参与了其事,是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关于诗题何以加一“小”字,《郑笺》以为本篇所刺之事较之与它同列的《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故曰《小旻》; 《诗集传》引苏氏说认为是为了有别于《大雅》的《召旻》; 清姚际恒则认为“‘旻天’涉泛,故去‘天’字,加 ‘小’字。” (见《诗经通论》) 说法不同,可以存疑。
周幽王是我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昏君。由于他的倒行逆施,终于导致犬戎等入侵,他本人被杀于骊山,西周灭亡。此诗就是讽刺他的政治腐败。
本篇通篇讲到“谋”或“谋猶”的共九处。所谓“谋”或“谋猶”,即今所谓政策,这是全篇议论的中心问题。开头两章揭露政策的错误。人们极端悲痛时,常常会呼天悲号。此诗开头“旻天疾威,敷于下土”两句,虽然其中包含着上天主宰一切的宿命论因素,但主要的却是在抒发对当时政治腐败的悲愤和对幽王的无比愤懑,给全诗笼罩上一层悲凉的气氛,读之令人心情为之一震。三四两句是通篇的主旨。“谋猶回遹”是说执行的政策全是荒唐的,错误的;说“何日斯沮”,表明这种情况并非刚刚发生,而是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期,已经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且当时还看不到半点即将结束的迹象,还要继续发展,不知还要带来多大的祸害,见出它的无比严重性,也见出作者是何等忧心。以上是总说,下面直接转到幽王身上。“谋臧不从,不藏覆用”,并不是当时没人提出好的办法、政策,但幽王偏偏不予采用,反而去任用奸邪之人,奉行邪僻之谋。对于国君来说,任用贤能,听取正确意见,是最重要的,象幽王这样的倒行逆施,简直是不可救药。最后总结两句,政策糟糕透顶,国家的前途真是不堪设想。第二章转从群臣说。“潝潝訿訿”是对朝中小人丑恶嘴脸的形象写照:他们对邪僻之谋,便一起同声附合,对正确的主张,则群起诋毁。姚际恒说这四句写出“小人群然和之如此” (《诗经通论》),所论极确。群小人多势众,受到重用,正人势孤力单,遭到排挤,腐败的朝政,就没有改变之日,因而使作者发出“伊于胡底”的慨叹。
三四两章探究政策错误的原因。这两章的开头,写得也很沉痛。古代用火灼龟甲,据裂纹形状预卜吉凶。裂纹的暗示,就是神的意旨。“我龟既厌,不告我猶”,是说周王朝已经遭到神的厌弃,也是近于绝望的激愤之言。作者把朝政的失误,归结为两个方面的原因。这两章同一二两章一样,也是分别从臣、王两方面说。第三章从群臣方面说,指出出谋画策的人太多,每议一事,众说纷纭,难有结果,“发言盈庭”,谁也不负责任;“虽有一二正直臣,而忠不胜奸,朴不胜巧,亦难力与之争”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小人因此得售其奸。明代钟惺云: “ ‘执其咎’ 三字难言,非胆识兼到不能。”(《评点诗经》) 孙矿云: “此章特露精神,说得最中人情,最醒快。” (《批评诗经》)若非个中人,确实说不到这样深刻。第四章幽王说,指责他不效法古人,不奉行远大的谋略,而唯便僻习近之言是听,唯便僻习近之言是争。“唯迩言是争”的“争”是争着施行之义,与普通的争论之义不同。作者用了两个生动的比喻来形容这两种情况:就好象行路之人不向当地了解情况的人打听而向路上的行人询问道路,肯定找不到正确的路线;象在大路旁边修建房屋向行路之人征求意见,这个这样说,那个那样说,房屋肯定修不起来。喻意深刻,很有说服力。后来的 “道谋”一词,就是由此而来。
作者作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王朝的前途直接关系到他的命运。面对着这种政治腐败的局势,他悲愤填膺。五六两章即写他的忧惧和悲愤。诗中说,即使小国寡民,也有才智之士,言外意思是,何况周室地广人众,才智之士更多。他希望他们象清澈的泉水,长流长清,为复兴王朝有所作为,不要被腐败政治的浊流淹没腐败。眼看着朝廷的昏暗,使他极大不安。末章暴虎、冯河、临渊、履冰,反复设喻,用没有武器徒手打虎,没有舟楫徒步渡河,比喻治国没有正确政策的危害,告诫人们不要只知暴虎、冯河这类易知的危险,看不到政治腐败这个更加可怕的祸胎。诗中用临渊、履冰的生动比喻,形容他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表明他已预感到西周王朝的覆亡即将来临。这些比喻生动形象,喻意精警,后来都成为成语,常被引用。
这是一篇论政之作。通篇全用赋体,中心突出,一气呵成,神完意足。论政本来容易呆板无味; 本篇在议论中夹用一些抒情诗句,同时又用了不少生动的比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枯燥板滞的毛病,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尤其因为作者深知内情,故所发生议论均切中时弊,有不少还富有深刻的政治哲理意义,很能给后人有益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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