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泱泱。② 水势泱泱。
君子至止,③ 君子来这里阅兵,
福禄如茨。④ 福禄没有尽藏。
有奭,⑤ 戎装蔽膝鲜红,
以作六师。⑥ 六军士气昂扬。
瞻彼洛矣, 看那洛水呀,
洛水泱泱。 水势泱泱。
君子至止, 君子来这里阅兵,
鞞琫有珌。⑦ 佩剑饰玉辉煌。
君子万年, 祝福他万岁,
保其家室。 永保王室安康。
瞻彼洛矣, 看那洛水呀,
洛水泱泱。 水势泱泱。
君子至止, 君子来这里阅兵,
福禄既同。⑧ 福禄如聚较场。
君子万年, 祝福他万岁,
保其家邦。 永保国家安康。
朱熹《诗集传》云: “此天子会诸侯于东都以讲武事、而诸侯美天子之诗”。这个理解是大致不错的。至于它产生的具体“本事”,已不可详考。清人方玉润主张“阙疑以俟知者” (《诗经原始》) ,是比较科学的态度。对于文学艺术,“以史证诗”,甚至强为比附,总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反而会把文学欣赏弄得枯燥乏味如同“嚼蜡”。
这首诗长期遭到古今选家和评论家的冷落,大约就因为它的主旨是赞美周天子大会诸侯“以作六师”。因为,“讲武”既不是修文论艺的雅事;颂词之类、又一如刘勰所云: “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 (《文心雕龙·颂赞》) ,一无艳丽词藻,二无柔美情思,今人则更谓有 “拍马” (鲁迅语) 之嫌! 所以,它无论从内容到形式都似乎与文学欣赏绝缘。其实,生活于数千载之后的读者,大可超脱一点,从美学的角度予以玩赏,那么这首 “小雅”也值得一读。
《礼记·乐记》: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 “诗三百”的 “乐”之 “声”固然已经失传,但 “乐之声气本手诗,诗之声气得矣,于乐有不闻可也” (许学夷《诗源辨体》)。就是说要把握这些诗的情感内容,我们“只将本文熟读玩味” (朱熹语),便可收到 “思过半矣”之效。诵读《瞻彼洛矣》,全诗由 “脂” “束”两个韵部所形成的 “声气”、调子显然是和乐肃穆、从容适度的。“治世之音安以乐”,《毛传》以为此诗“刺幽王也”,是太不审音了。反复吟咏诗文的语调我们怎么也体味不出一点 “怨刺”之情来。刘熙载 《艺概·诗概》云: “《雅》《颂》相通”,认为不少 《颂》诗近 《雅》,《雅》诗近 《颂》。《瞻彼洛矣》便是一首近于《颂》的雅诗。也许它在当时,常常是周天子大会诸侯、检阅六军的“典礼用乐”,在长期流传的加工完善中,逐渐获得了某种普遍意义。
全诗三章,每章六句,均用 “兴”的手法 “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朱熹 《诗集传》语) ,然而都与全诗有机统一,给天子 “讲武事”活动描绘了一个深广壮美而气象浑然的背景: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使人油然而生浩大仰慕之情。然后诗人进入正题,对天子作了种种至高无上的礼赞: “福禄如茨”,“君子万年”,“福禄既同”,说不尽他无限的荣光和富有。是不是太空洞了呢?不,作者对天子的戎装服饰作了入微的刻划: “有奭”, “鞞琫有珌 ”。新染的皮革蔽膝鲜红灼目,佩剑的刀鞘玉饰琳琅有声、多么色泽辉煌,多么英武高贵! 是不是徒有其表,以势宣威呢?不,六军为之奋起,实力多么雄厚,声望多么崇高; 君子万年,永保家邦,意义多么伟大,多么深远! 整首诗,就在这种重章迭句的反复赞颂中把主题逐步推向高潮,使诗人的情志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具有相当的艺术技巧。
天子“以作六师”是全诗的触发点,但不是全诗的目的和一切,诗人的情思和想象超越 “武事”的 “诗料”而飞向新的宏远境界,脱尽了肃杀之气和凌厉之声。军人的神圣职责不是攻伐,而是自卫。“纠纠武夫、公侯干城”,这才是我们民族传统的骄傲。在这首诗中,军队、国家、天子三位一体,而由此与整个民族的幸福和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表达了华夏各族人民和平友好的共同理想和信念,从而使全诗具备了一种从容有序、肃敬和乐的艺术意境,显示了泱泱大国的恢宏气度和振振威仪。总之,透过《瞻彼洛矣》,我们仿佛看到了周代统一大国的仪容、风范,甚至中华古国优秀文化意识长流不息的传统风格特色。
当然,如果我们苛求古人,天子和他的军队、国家都不是什么值得颂扬的东西。但是,历史地看待问题,就会理解,这毕竟是当时各民族共同的必然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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