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蛮黄鸟,① 黄鸟喳喳不住唱,
止于丘阿。② 停在路边山坡上。
道之云远,③ 道路实在太遥远,
我劳如何! 奔波劳累真够呛!
饮之食之, 给他水喝给他饭,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要坚强;
命彼后车,④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⑤ 让他坐上也不妨。
绵蛮黄鸟, 黄鸟喳喳叫得急,
止于丘隅。⑥ 山坡角落把脚息。
岂敢惮行, 哪敢害怕走远路,
畏不能趋。⑦ 只怕慢了来不及。
饮之食之, 给他喝的给他吃,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别泄气;
命彼后车,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 让他坐上别着急。
绵蛮黄鸟, 黄鸟喳喳叫得欢,
止于丘侧。 停在路旁山坡边。
岂敢惮行, 哪敢畏惧走远路,
畏不能极。⑧ 就怕难以到终点。
饮之食之, 给他喝的给他吃,
教之诲之; 教他劝他好好干;
命彼后车, 副车御夫停一停,
谓之载之。 让他坐上把路赶。
(程俊英译略有改动)
这是一首写行役的诗。诗中表现了对征夫艰辛生活的同情,并对他们表示了热情的鼓励和劝勉,全诗富有生活的哲理意义,充满着积极向上、昂扬奋进的可贵精神。
诗作每章的开头,都采用赋的手法,点出行役之人所处的自然环境;同时用反衬的手法,写出他们的艰苦和忧虑。那正是夕阳西下,余光反照,山水苍凉的时候,一群群黄鸟已经倦飞而还,栖息在山丘的树林中,正叽叽喳喳地交谈着一天外出的艰辛,彼此得到安居时的慰藉。然而,此时此刻,那饥饿难忍、疲惫不堪的征夫,却还步履蹒珊地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他们望着暮色苍茫的远处,不知哪里才是归宿,何时才能到达终点,心里不免产生了忧伤。诗作以极其简练的笔墨,描绘出情景交融的生动场面,真如一幅色彩浓烈、气氛悲壮的油画,展现在读者面前。这里,“丘阿”、“丘隅”、“丘侧”,既是黄鸟投林之所,也是征夫行经之地。他们每到一处,黄鸟都已经归家,而自己却还行行不已,两相比较,怎能不发出“我劳云何”的忧叹! 陈子展在《诗经直解》中说:“全诗三章只是一个意思,反复咏叹。先自言其劳困之事,鸟犹得其所止,我行之艰,至于畏不能极,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人十分巧妙地在每章第二句之末改动一个字,通过这些变换着的地点,把鸟和人不露痕迹地连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照,鸟因人而愈显安然,人因鸟而更形劳顿,十分自然、也非常强烈地表达了征人的艰难和内心的痛苦,收到了极好的艺术效果。
此诗每章的后四句,是本首乐章的副歌。程俊英在《诗经译注》中认为后四句是一位大臣回答征夫时的对唱,处理很巧,不无道理,不妨备此一说。但是细考诗经,凡对唱之处,往往以 “日”字作提示; 同时,如果是对唱,也应当针对征夫的自述有所变动,不应当每章后四句都一字不改地完全相同。这里,我们应当记起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诗经本是歌词,都是用来被之管弦、供人歌唱的。而歌唱时,不少歌曲都有重复的伴唱,即副歌,前后连贯,本是一体,此诗当属这种情况。
每章后四句虽是副歌,却是本诗的核心所在。如果说每章前四句的情绪有些低沉,那么副歌却迥然不同,它峰回路转,别开生面,以一种高屋建瓴的气势,从低沉的气氛中振拔出来,最终确立了全诗坚强、奋进的基调。诗人出于对征夫艰难困苦的深切同情,也出于对行役之事的责任感,在诗作中热忱希望对他们有所帮助,进行了感动人心的鼓励和劝勉。诗人知道,征夫之所以感伤,一方面是意志不够坚强,同时也因为条件十分艰苦,体力不支。因此,诗中先是动之以情,即 “饮之食之”,给他们吃饱喝足,得到感情上的慰抚和体力上的逐渐恢复。然后是晓之以理,即 “教之诲之”。教诲什么呢? 当然是劝他们不要泄气,不要忧伤,而要坚韧顽强,一步一步地走完那遥远的征程。最后是助之所需,即 “命彼后车,谓之载之”,在天色已晚,前路正遥的时候,不妨暂时用车子带他们一程,以便早点到达歇息之地。副歌在这里所起的作用是劝勉、说理,然而却不是空洞的说教,而是把教育寓于热情关怀的实际行动中,写得婉转曲折,使诗人的古道热肠,情见乎辞,深深地感动着征夫的心灵,也激励着后之来者。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 “议论须带情韵以行,勿近伧父面目耳。”此诗正是深具情韵之致,使情和理水乳交融,读来一点也不乏味,而是充满着盎然诗意。可以想见,征夫在这样的关怀教诲之下,他们在日落前流露的伤感情怀,定然会象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光,当第二天迎着朝日再度前进的时候,他们精神抖擞,坚定地去完成行役的使命。这里面充满着坚强向上、敢于克服困难的生活哲理,这一点,在今天看来仍然有着积极意义。
这娓娓引人的副歌,使人想到集体合唱时那种磅礴有力、声震云天的雄伟气势。它如同贝多芬的一些交响乐一样,以如泣如诉开始,以昂扬奋发结束,那最后迸发出来的排山倒海之力,正是人类自身精神的体现,充满着感奋人心的伟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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