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谷才华迥绝俦,少年科第尽风流。可怜一出 《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这首诗是原有“口号三章”中的第二首,咏写了我国古代文坛的一件轶事:著名文人赵执信(字秋谷)因观看洪升(字昉思)的传奇戏 《长生殿》,被人告发不守礼法,盖当时正逢佟皇后丧事期间,于是丢了官职,终身困顿。阮葵生 《茶余客话》记云: “赵秋谷执信,以丁卯国丧,赴洪昉思寓观 《长生殿》剧,被黄给事六鸿劾罢。……闻黄给事由知县行取入京,以土物并诗稿遍赠诸名士。至秋谷,答以柬云。‘土物拜登,大稿璧谢’,黄衔之次骨,故有是劾。”查丁卯年为康熙二十六年(1687),这年佟皇后病故,赵执信赴洪升宅观剧,事在己巳即康熙二十八年,实为“国服虽除未满丧”之际,本可罚可不罚,清廷重遣当事人,洪升革国学生籍,赵执信等革职,实含有压制汉族士人之用意。当时赵年方二十八岁,官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
此诗共四句,前二句说赵才华出众,仕途顺利;后二句说赵仅因观看一场戏剧,竟至终生困顿。两相对比,处境落差之大,令人无限感慨;时人对当事人的同情也溢于词表。“秋谷才华迥绝俦,少年科第尽风流”为纪实,查赵执信的确才华出众,年少知名。“迥绝俦”即根本不同于一般人。赵童年时便聪明过人,九岁便“以奇语惊其长老”,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而且名次列于优等,真是出尽了风头。“尽风流”一语确非虚语。“可怜一出 《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是慨叹语,惋惜赵仅因观剧便丢了官职,实在倒霉。按说赵是有可能避免重罚的,当事人中便有人靠行贿保住了官职,赵却耿介有风骨,不肯行贿。“断送功名到白头”本非实写,却道了个正着。赵虽活了八十余岁,也不是没有机会复职,却甘愿隐居田园,著述为乐,再没有出仕,真是到 “白头”时也未谋求功名,或说功名自无辜丢掉后,竟终身未能复得。
说起来,赵执信的受害,自己也有些责任。首先,在 “国服虽除未满丧”的时期观剧,为政敌提供了借口,原为三首口号中的第一首便有“自家原有三分错”之句。其次,与其恃才傲物,得罪宵小有关。退还黄六鸿的诗稿,引起黄的仇恨,便是贾祸的直接原因。其生性狂放,傲耿介,实在不宜混迹官场。陈恭尹《观海集序》说赵:“士以诗文贽者,合则投分订交。不合则略视数行,挥手谢去,是以大得狂名于长安。”黄叔琳《赵执信墓表》亦云:“朝贵皆愿纳交,而先生性傲岸,耻有所依附,落落如也。故才益著,望益高,忌者亦益多。”这样的性格,在封建官场中早晚会受害。观剧被劾,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不有这场祸事,亦难免其他劫难。
自然,赵的受害更与宵小作孽相关。给事黄六鸿挟嫌报复,是导致赵“断送功名”的直接原因,而两人的结怨,仅仅是黄所自矜的才能未被赵承认而已。这不禁使人想起清初的文字狱大案庄廷《明史稿》案,也是因有小人吴之荣的衔恨告发,而起因则是吴敲诈未遂。小人为害,君子受辱,古今多少不平事,俱因正邪难相容。但若想根绝小人为害,恐怕是不可能的,好人为免受害,只好多加注意,少给小人以口实。但各人秉性难移,防不胜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真正提防得住,怕也难以办到。大概正因如此,小人得逞的悲剧,才在历史进程中一再上演。
最后要说的是,所谓“国丧”的封建礼法,实在害人得很。赵执信等人观剧,已是皇后死去多时了,仍要获罪,仅因当政者一人丧偶,要夺去多少人的欢乐乃至生计啊! 有个相声《改行》,便说的是 “国丧”期间,停止演戏一年,许多名演员不得不改行,难以维持生活,还发生许多“带泪”的笑话。不过,也有人正利用这一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借助礼法维护了下层百姓的利益,也传为文坛佳话。据说,明时有个太守游西胡,冲撞了正在作业的打鱼船,还无理绑押了老渔夫。正在杭州漫游的才子徐文长划小艇追上太守的官船,朗吟了一首诗,吓得太守赶紧稽首请罪,放还了老渔夫。那首诗是这样吟咏的: “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子新丧未半年。山川草木皆含泪,太守西湖独放船。”
在这次斗争中,徐文长巧妙地利用了嘉靖皇帝新丧未久的“天时”挫掉了太守的气焰。将徐诗与《都中口号》对看,倒也别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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