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诗词鉴赏《红楼梦鉴赏辞典 人物形象鉴赏 贾宝玉和“金陵十二钗”正册 巧姐》
凤姐和贾琏之女,原只叫大姐儿,因她是七月初七生日,刘姥姥二进荣府时便给她起了“巧姐”之名,取“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之义。她是金陵十二钗中最年幼的一位。
在前八十回中,除了写她出痘、生病、取名之外,余多未叙。她似乎被作者有意冰冻了起来,一直长不大。从巧姐的判词和《红楼梦曲·留余庆》来看,她将是曹雪芹在后数十回中予以着重描写的人物之一,是体现作者创作意图和人生归宿的一个重要角色。
巧姐的判词是:“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其册页上画的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这点明了巧姐随着家庭的衰亡,其命运也十分不幸,最后从一个公府千金跌落为乡村织女,而其间的恩人即为过去凤姐接济过的刘姥姥。
巧姐何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呢?“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关键当然是她家庭的“势败”与“家亡”。但其间具体展开情节时又有两个关键人物,这就是《留余庆》曲中讲到的“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续书照应到了这一点,写巧姐正要被“狠舅奸兄”王仁和贾芸卖给外藩王爷作妃子,幸亏被刘姥姥赶来救走。“狠舅”坐实为王仁也许不错,“奸兄”指贾芸则肯定有误。因为根据前八十回有关贾芸的描写和很多脂批,此人“有志气,有果断”,“有知识”,“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这“作为”是指正面的仗义行为,而决非“爱银钱忘骨肉”的禽兽行为。
至于巧姐和刘姥姥日后的关系,这是小说从一开始就有强烈暗示的。判词和《留余庆》曲自不必说了,第六回写刘妪一进荣府时就有脂批一再点明:
“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进、三进及巧姐之归着。”
“略有些瓜葛(按,指刘姥姥女婿狗儿家向与荣府略有些瓜葛),是数十回后之正脉也,真千里伏线。”
“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写。”
这些批语告诉我们: 刘姥姥前后三次进荣府,第一、二两次前八十回已经写及,第三进则在八十回以后。刘姥姥三进时还有“招大姐之事”,这是关系“巧姐之归着”的一桩重要公案。案发的时间当是在“势败”(贾府抄没)“家亡”(凤姐身死)之后,先是有巧姐的“狠舅奸兄”勾结串通,企图把她卖掉,而在关键时刻,巧遇恩人,由刘姥姥把她救走,巧姐巧得“归着”。
那么,“巧姐之归着”是在哪里呢?刘姥姥女婿家何以会成为“数十回后之正脉”呢?根据小说有关描写和脂批来判断,一个合理的解释是: 巧姐最后和刘姥姥的外孙板儿结成了夫妻。
小说第四十一回,写刘姥姥带了板儿二进荣府,正在贾母处吃点心——
“忽见奶子抱了大姐儿来,大家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环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那板儿因顽了半日佛手,此刻又两手抓着些果子吃,又忽见这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顽,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这一段描写确有些蹊跷,何以会在如此繁忙热闹中插入这样一段闲笔,而且写小儿手中玩物如此不惮烦琐呢?对此庚辰本上的两条脂批说得非常清楚:
“小儿常情,遂成千里伏线。”
“柚子即今香团之属也,应与‘缘’通。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以小儿之戏,暗透前后通部脉胳,隐隐约约,毫无一丝漏泄,岂独为刘姥姥之俚言博笑而有此一大回文字哉?”
批语的暗示很清楚: 巧姐与板儿之间有“缘”。上述这些“小儿常情”、“小儿之戏”的细节描写,都预伏和暗透了他俩日后结为夫妇这个“通部脉胳”,并不是单为写刘姥姥的“俚言博笑”而有此一大回文字。所谓“指迷津者”,正是指日后巧姐远富近贫,在富贵家族之外的乡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判词上的画也正与此相合。巧姐判词前的画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这说明巧姐的最后结局是从一“公府千金”而为“荒村野店”的“纺绩”女,一个自食其力的乡村劳动妇女。这样的身份地位与有“两亩薄田度日”的板儿家正相合笋。现续书写巧姐最后嫁给了一个“家财巨万,良田千顷”的地主儿子,显然并不符合原作的意图。
这里附带说一下巧姐是否曾被卖于烟花巷的问题。有论者认为,巧姐先是被“狠舅奸兄”卖入烟花巷,后再被刘姥姥救出,其根据就是《好了歌注》里“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二语,认为这即是写巧姐的。笔者认为,无论是巧姐的判词、画页还是曲词,都没有过这方面的暗示,其他脂批也没有透露过任何这类讯息。《好了歌注》里的那两句话,也没有脂批证明这即是写巧姐。因此,认为巧姐被卖入烟花巷后再被刘姥姥救出,这似乎缺乏根据。诚然,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可能确曾想过卖巧姐,但并不一定非是烟花巷(卖给富贵之家当侍妾丫头也可以);而且即使是曾想卖入烟花巷吧,也肯定在阴谋没有得逞之前就已被刘姥姥救走,否则,所谓“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的“巧”字就没有了着落。
巧姐是金陵十二钗中最年幼的一位,她也许代表了贾府贵族女子的未来一代。在大观园诸多女儿的爱情、婚姻和生命的悲剧中,作者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女子,因为其母亲曾接济过的一个村妪所救,才有了一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可以想见,巧姐以后过的,完全是一种陌生而崭新的生活,这种生活对巧姐这样的“世家小姐”意味着什么?是幸福还是不幸?也许这永远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巧姐这个人物的最后归宿中,我们看到了作者“远富近贫”思想的艺术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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