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谷风, 以阴以雨。
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
不远伊迩,薄送我畿。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宴尔新昏,不我屑以。
毋逝我梁,毋发我笱。
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
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何有何亡?黾勉求之。
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
既阻我德,贾用不售。
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
既生既育, 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
宴尔新昏,以我御穷。
有洸有溃,既诒我肄。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诗经·邶风》
朱熹在《诗集传》中评论本诗说:“妇人为夫所弃,故作此诗,以叙其悲怨之情。”不错,这是一首与《卫风·氓》齐名的“弃妇”诗。全诗是以一位弃妇错综断续的哀诉为结构线索的。诗歌的抒情呈现出了如下的特点:弃妇的心灵痛苦、感情折磨,是通过她受奴役、被虐待、遭遗弃等事件的叙述传达出来的。她与丈夫关系的变化过程,构成了一定的情节冲突。在冲突中,弃妇与其夫的性格面貌得到了鲜明的展示。
这一对夫妻,曾经有过“及尔同死”的盟誓,有过“不念昔者,伊(惟)余来塈(xi,爱)”的爱情。然而,随着家庭经济的富裕,男方反目为仇、停妻再娶,极其蛮横无情地抛弃了结发糟糠,从而出现了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喜新厌旧、绝义忘恩的负心汉形象。诗歌的第五章,对此有详细描述:“昔育恐(生活恐慌)育鞫(生活困穷),及尔颠覆(患难)。既生既育,比予于毒。”——从前生活惊恐困穷,和你颠沛流离患难与共。如今生计有了好转,厌我比我就像毒虫。而在家庭生活中长期受役使,捕鱼、腌菜、操劳家务,什么苦活儿都干的这位妻子,对这个家庭、这个丈夫,却是情丝难断。身虽被逐,还“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一步三回头;还恋恋不舍地苦求丈夫“不远伊迩(近),薄送我畿(门槛)”——那怕不能送远就近送一段路也好,然而丈夫却只送她到家门口;还情不自禁地警告新人“毋逝(往)我梁(拦水堵鱼的石堰),毋发(开)我笱(捕鱼竹器)”,不要乱动自己经营的东西。可再一想, “我躬(身)不阅(容),遑(暇)恤(顾念)我后。”自身都不见容,还何暇顾虑走后之事呢!前人评这四句诗,说是“极写痴情。一转倏如梦醒。”(引自《诗义会通》)这真是一位被生活摧残得失去抗争意识和自我意志的、令人深深同情的可怜女性。当然,悲剧的罪魁并不只是她的丈夫,主要的应是那个男尊女卑、不合理不人道的封建礼教制度。
“泾以二句,比意曲尽。”(吴恺生《诗义会通》)“泾以渭浊,湜湜(清澈)其沚(止)”是兴而比。源于甘肃至陕西高陵县合流的泾、渭二水,一浊一清。浊泾流入使清渭变浊,比喻新人对女主人公的诬害;而渭水之流虽浊,一旦静止则仍然清澈见底,喻女主人公的清纯本色不变。而丈夫因为“宴尔(欢乐)新昏”,沉迷于新婚之乐,才“不我屑以(与)”,不屑与我生活同居。上下四句,喻意宛曲详尽。本诗的比不仅量多而且很有特色。诗人用比多取自熟习的家庭生活和日常事物,自然贴切而又意蕴丰富。如:“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用吃蔓菁萝卜却把精华的根块扔掉,比喻丈夫的重色不重德,语浅意深。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苦味的荼菜竟然像荠菜一样的甜,这种感受只有生活在极端痛苦中的弃妇才能具有。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用渡水行舟比喻家务安排,既竭尽全力又应变恰当处置有方,显示主妇的勤劳和聪明,十分富于诗意。 “既(尽)阻(拒)我德,贾(gu,商贩)用(货物)不售。”用商人卖不出去的货物来比喻一片好意遭到拒绝,既表现弃妇的善良又揭示其夫的绝情,很是浅俗生动。尤其是诗歌开始“习习(风声飒飒)谷风(来自山谷的大风),以(又)阴以雨”的起兴,狂风暴雨扑面当头而来,既是丈夫凶恶怒吼的象征,又为全诗渲染了一种风雨如磐的阴霾气氛,艺术效果是相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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