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灵帝末为讲部吏。献帝迁都长安,遂逃入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长于汉家旧典。好《公羊春秋》而讥呵《左氏》,每与来敏争此二义,光常譊譊讙咋。
先主定益州,拜为议郎,与许慈等并掌制度。后主践阼,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延熙九年秋,大赦,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弊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今 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又鹰隼始击,而更原宥有罪,上犯天时,下违人理。老夫耄朽,不迭治体,窃 谓斯法难以经久,岂具瞻之高美所望于明德哉!”祎但顾谢踧踖(díjí,恭敬而不安的样子)而已。光之指摘痛瘁,多如是类。故执政重臣心不能悦,爵位不登;每直言无所回避,为代所嫌。太常广汉镡承、光禄勋河东裴俊等,年资皆在光后,而登据上列,处光之右,盖以此也。
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数从光谘访,光问正太子所习读并其性情好尚,正答曰:“奉亲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光日: “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正日:“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所施为,且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 有无,焉可豫设也?”光解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日:“吾好直言,无所回避,每弹射利病,为世人所讥嫌;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然语有次。今天下未定,智意为 先,智意虽有自然,然亦可力强致也。此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当务其急者。”正深谓光言为然。后光坐事免官, 年九十余卒。
《三国志·孟光传》
译文: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朝太尉孟郁的同族。汉灵帝末年官为讲部吏。汉献帝迁都长安,他便逃到蜀,刘焉父子以宾客的礼节对待他。他博识多知,对历 史非常了解,无书不读。尤其专心于三史。特别善长于汉朝的典章制度。喜欢《公羊春秋》而非难《左传》。每次与来敏争论此二传的深微大义,孟光常常大声吵 嚷。
刘备平定益州后,任命他为议郎,和许慈等人一起掌管法令礼俗。刘禅即位,孟光做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升为大司农。延熙九年的秋天,颁布大赦 令,孟光当着众人的面责问大将军费祎说:“大赦天下,好比半边枯萎的物体,不是盛明之世所应该运用的。衰败困厄到极点,一定是万不得已,这样之后才可以暂 且用一下罢了。现在皇上仁爱贤明,百官都很称职,有什么即将来临的危险和困厄的处境,非要多次施予特殊的恩惠,给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呢?何况现在强盗猖狂, 却宽恕那些有罪的人,这样上冒犯天时,下违反人心。我已老朽,不了解治国的根本,我以为这种方法不能维持长久。难道你这位处在宰相高位的人,期望这样来显 示仁德吗!”费祎只是毕恭毕敬道歉而已。孟光的指摘时弊往往都是这样一针见血。所以执掌政事的重臣很不喜欢他,(他的)爵位得不到升迁;每当直言极谏时无 所顾忌,被当时的人所忌恨。太常广汉人镡承、光禄勋河东人裴俊等,年岁资历都在光之后,却登上高位,官位在孟光的前面,其原因就在孟光的直言。
后辈文士秘书郎郤正多次咨询孟光,孟光问郤正太子学什么、读什么、性情怎样、喜欢什么;郤正回答说:“侍候双亲很虔诚恭敬,早晚都不马虎,有古代世 子的风范;接待百官,一举一动显示出仁慈宽厚。”孟光说:“像你所说的(太子的好处),是普通家庭都具备的;我现在要问的是他的权变谋略、智慧和气度如 何。”郤正说:“做世子的原则,在于继承君父的志向,使双亲欢乐,不能妄为。况且聪明和气度藏在胸中,权变智谋到一定时候才能发挥出来。这些东西的有无能 事先估料到吗?” 孟光明白郤正说话慎重,不随便乱讲,便说:“我好直话直说,无所回避,常评说利弊,被人们所怨恨;我知道您不太喜欢听我的话,然而我的话有道理。现在天下 还没有平定,智谋是最需要的东西,智谋虽然来自天赋,但也可以通过努力来获得。因此世子读书,岂能像我们努力去增加知识以备咨询,像博士那样研究讲习策问 以求爵位呢?应该学习最需要的东西。”郤正非常同意他的看法。后来孟光因事而被免了官,去世时年已九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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