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上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甲申,始剖符封诸功臣为彻侯。萧何封侯,所食邑独多。功臣皆曰:“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顾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诸君知猎乎?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群臣皆不敢言。张良为谋臣,帝使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候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洛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亲爱,所诛皆生平所仇怨。今军更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奈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有故怨,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则群臣人人自坚矣。”于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臣光曰:张良为高帝谋臣,委以心腹,宜其知无不言,安有闻诸将谋反,必待高帝目见偶语,然后乃言之邪!盖以高帝初得天下,数用爱憎行诛赏,或时害至公,群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使上无阿私之失,下无猜惧之谋,国家无虞。
(节选自《资治通鉴·汉纪三》)
译文:
皇上曾与韩信闲聊将领们能带多少兵。皇上问韩信:“像我这样的能率领多少兵呀?”韩信说:“陛下只能带十万兵。”皇上说:“对于你来说怎样呢?”韩信道:“臣下带兵越多越好啊。”皇上笑着说:“越多越好,为什么被我捉住了呀?”韩信说:“陛下虽不能带兵却善于驾驭将领,这就是我韩信被陛下擒住的原因了。”甲申这一天,皇上开始把表示凭证的符信分成两半分封各位功臣为彻侯。萧何封为侯,他的食邑户数最多。功臣们都说:“萧何不曾有过汗马功劳,只是处理文书辞章和发发议论,(封赏)反而位居我们之上,这是为什么呢?”高帝说:“你们知道打猎是怎么回事吗?打猎,追杀野兽兔子的是猎狗,而放开系狗的绳子指引野兽所在地方的是人。现在你们只不过是能捕捉到奔逃的野兽罢了,功劳就如猎狗一样;至于萧何,是放开系狗绳子指引打猎目标的人,功劳和猎人相同啊。”群臣都不敢多言了。张良身为谋臣,高帝让他自己选择齐地三万户作为封地,张良说:“当初,臣在下邳起事,与陛下在留地相会,这是上天把臣付与陛下。陛下采用臣的计谋,幸好有时能获得成功。臣希望封在留地就足够了,不敢承受三万户的封地。”高帝于是分封张良为留侯。高帝已经封赏了大功臣二十多人,其余的人日夜争功难以决定高下,未能进行封赏。高帝在洛阳南宫,从天桥上望见将领们常常一起坐在沙地中谈论着什么。高帝说:“这是在说些什么呀?”留侯张良道:“陛下不知道吗?这是在图谋造反啊!”高帝说:“天下刚刚安定下来,为了什么缘故又要谋反呢?”留侯说:“如今陛下做了天子,所封赏的都是自己亲近喜爱的老友,所诛杀的都是自己平生仇视怨恨的人。现在军吏们计算功劳,认为即使把天下的土地都划作封地也不够全部封赏(功臣)了,于是这帮人就担心陛下对他们不能全部封赏。又恐怕因往常的过失而被猜疑以至于遭到诛杀,所以就相互聚集到一起图谋造反了。”高帝于是担忧地说:“这该怎么办呀?”留侯道:“皇上平素最憎恶的人是谁啊?”高帝说:“雍齿与我有旧怨,我想杀掉他,但因为他功劳多,所以不忍心下手。”留侯说:“那么现在就赶快先封赏雍齿,那么群臣就人人都对自己能受封赏坚信不疑了。”于是皇上就置备酒宴,分封雍齿为什方侯。群臣结束饮宴后,都高兴地说:“雍齿尚且被封为侯,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啦!”
臣司马光曰:张良作为高帝的谋臣,被当作心腹亲信,应该是知无不言,哪有已经听说诸将要谋反,却一定要等到高帝亲眼见到有人成群结队地议论,这样以后才禀报这件事的道理啊!大概因为高帝刚刚得到天下,多次凭着个人的好恶来封赏诛杀,有时就会损害公平公正,大臣们常常产生怨恨和感到自己有危险的心理。所以张良借着这件事进献忠言以改变高帝的心意,使在上位者没有偏袒私情的过失,在下位者没有猜疑恐惧的念头,国家没有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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