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滨,去其家四千里之远。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厄。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赖,而旅榇②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
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吟颂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听,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遭明公于此时也!
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注:①曾巩之父曾易占,当年从江西来汴京途中,在河南安阳忽患重病,后病逝。期间, 杜衍给了曾巩很多帮助。曾巩写此信,其父已丧多年。②旅榇(ch^n):客死者的灵柩。
译文:
回想当年,正是我在黄河边遭受灾祸的时候,离家乡有四千里之远。向南眺望,只见 迅猛的黄河、滔滔的淮水,连绵不断的江堤水堰、河川湖泊,都是天下艰险之地,我被这 些阻隔(无法顺利回乡送葬)。我孤身一人,面对着意想不到的灾难,孤单无依,徘徊路 旁(角落),没有可以依附(投靠)的亲戚和一面之交的朋友,作为生活的依托(或把他们作 为生活的依托);对上没有极高的品行可以感动官僚绅士,对下也没有财富和权势可以动 用一般的人。只剩下先父需用的医药和所有治理丧事急需的物资,不知道应该倚赖谁,而且寄存异乡的灵柩又这样沉重,我担心忧虑无法把它运回。在这个时候,惟独您殷勤关切 帮忙,营救看护,亲自屈驾前来,来到黄河岸边(送别我扶柩南归)》(您的帮扶)使我在 先父病重期间,能够在他身边专心地护理奉侍,而医药等费用问题也有人一同商量解决了。 直到我成为孤儿之后,没有杂事干扰我为先父尽哀,就连一些琐碎细微小事,也没有不如 愿的(得以解决)服丧之礼,能最终回到南方家乡去完成。您对我体恤成全的恩德,是这样的超越常情啊!
我私下认为您辅佐天下的道义,都会受到千秋万世的讴歌颂扬,推崇称道,并不像见 识狭隘的人那样苦苦追求一个小节上的完美。您的地位到了顶点,而且年事己高,皇上也 不敢用政事来劳烦您,难道我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后生,应当用危急痛苦的心情,杂乱细 小的事务,去充塞您的耳目,承蒙您的体贴吗?但是您却念及先父的旧情,尽力援助我, 以至于这么大的恩情啊!您虽然不能再出山而被托付以天下的政事,但是您那爱护培育天 下人才,不忍心让一个人流离失所的道义,都是出于自然的天性,而且继续坚持推行,并 不因为在职或退位而有所变化,而我惟独在这个时候有幸遇到了您!
在叙守丧期间,不敢按照世俗的浅薄人情,违背俗礼去向您表示谢意;丧服解除后(服 丧期满),又想到您对我的大恩无法形容的,几句空话不足以详尽地表达我的心意。反复 考虑,直到现在,连一封信也没有呈进。只是我心中生出的惭愧,没有一刻停止过。希望 您终究会谅解我的!您坚守胸怀天下的道义,没有一点私心杂念,那么我用来报答您的东 西,也只能是胸怀天下的道义罢了。我发自内心如此真诚地许愿,但不敢说肯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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