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玉田张叔夏与余初相逢钱塘西湖上,翩翩然飘阿锡之衣,乘纤离之马,于是风神散朗,自以为承平故家贵游少年不啻也。垂及强壮,丧其行资。则既牢落偃蹇。尝以艺北游,不遇,失意。亟亟南归,愈不遇。犹家钱塘十年。久之,又去,东游山阴、四明、天台间,若少遇者。既又弃之西归。
于是余周流授徒,适与相值,问叔夏何以去来道途若是不惮烦耶?叔夏曰:“不然,吾之来,本投所贤,贤者贫;依所知,知者死;虽少有遇而无以宁吾居,吾不得已违之,吾岂乐为此哉?”语竟,意色不能无沮然。少焉饮酣气张,取平生所自为乐府词,自歌之,噫呜宛抑,流丽清畅,不惟高情旷度,不可亵企,而一时听之,亦能令人忘去穷达得丧所在。
盖钱塘故多大人长者,叔夏之先世高曾祖父,皆钟鸣鼎食,江湖高才词客姜夔尧章、孙季蕃花翁之徒,往往出入馆谷其门,千金之装,列驷之聘,谈笑得之,不以为异。迨其途穷境变,则亦以望于他人,而不知正复尧张、花翁尚存,今谁知之,而谁暇能念之者!
嗟乎!士固复有家世材华如叔夏而穷甚于此者乎!六月初吉,轻行过门,云将改游吴公子季札春申君之乡,而求其人焉。余曰:唯唯。因次第其辞以为别。
译文:
张叔夏和我第一次相遇是在杭州西湖上,叔夏风度翩翩,身穿细布做的衣服,乘着有名的好马,在这个时候,他风度不凡潇洒飘逸,自认为不亚于太平时代世家贵族的公子。将要到壮年的时候,失去了路费。于是无所寄托,困顿失意。曾经凭借本领北上谋生,没有遇到被赏识提拔的机会,不得意。急匆匆地回到南方,更遇不到被赏识提拔的机会。还在杭州安家住了十年。过了一段时间,又离开了,向东到山阴、四明、天台等地出游,好像很少被赏识提拔。又放弃了这次出游回到西边了。
在这个时候,我四处流转教授弟子,恰好和他遇上,问叔夏为什么像这样到处出游不害怕烦扰呢?叔夏说:“不是这样,我来,本来是要投靠自认为贤良的人,贤良的人贫困;依靠了解的人,了解的人死了;虽然稍微有一些被赏识提拔的机会,但是没有用来让我安定地居住的地方,我没有办法才离开那里,难道我愿意做这样的事吗?”话说完,脸上显露出悲伤失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喝酒喝得很痛快意气舒张,拿出有生以来自己写的乐府词,自己唱了起来,感伤不已郁结低沉,流畅华美,清脆畅达,不是才情高妙胸怀旷达,不能亲近企及,而且一时听到这个,也能让人忘掉困厄与显达、获得和失掉这类事情。
杭州原来就有很多官居高位和长厚的人,叔夏已故的高祖、曾祖,都是豪门大户,江湖高才词客姜夔、孙季蕃这类人。经常进进出出在他家里吃住做张家的门客,价值千金的衣装,车马众多的聘礼,说笑之间就得到了,也不认为很特别。等到他走投无路境遇改变,那么也来期望别人,不知道如果正好又遇到姜夔、孙季蕃等人还活着这种事的话,现在谁还了解他,而且谁还能有空闲顾念他呢!
哎!士人本来就还有家世才华和叔夏一样,但是比他这样还要贫困的啊!六月初一,他轻装到我的家门来拜访,说将要再去吴国公子季札、春申君黄歇的家乡一带周游,并且去寻找那个知遇之人。我说:是是。于是顺着他谈话的次序写下了这篇文章来给叔夏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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