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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裕轩记》原文及翻译

2022-11-03 15:52:01

  原文:

  会稽王元实于其居之傍作小室,名之曰裕轩。予既为铭之矣,而元实复请记焉。

  夫裕者,宽广之谓也。今元实之室,大不盈丈,高不逾仞,庭不容拱把之木,径不通一马之足。栉栉密密,藩篱逼塞,不见孔隙,而谓之裕,可乎?盖人之裕在物,而王子之裕在我。人以物裕也,王子于我裕,而不知物之裕不裕。于是我裕而物从以裕,其斯所以为裕乎?

  今夫人忧思钟乎情,好乐牵乎心。我欲富也,金谷珊瑚不为多,西蜀铜山不为饶,陶朱猗顿之积不为丰;我欲贵也,通侯牧守不为尊,大车驷马不为荣,万钟五鼎不为属厌;我欲娱乐也,食前方丈不为奢,歌舞靡曼不为淫,弋猎驰骋不为荒,珍禽奇玩充斥亭馆不为侈丽。则必竭力以求之,有所不获,则食不甘、寝不安。若是,虽履汗漫之野,登穹窿之丘,将无所容其身,而可谓之裕乎?

  而王子则不然。饭一盂而饱,酒一升而醉,无求多于口腹,而吾之心裕如也;夏一絺而凉,冬一裘而温,无求多于衣服,而吾之心裕如也;诵吾诗,读吾书,适吾情则游,足则息,倦则卧,无求多于盘乐玩好,而吾之心裕如也;足不践讼狱之庭,耳不接市肆之言,目不耽佳冶之容,口不谈官政之是非,无求欲尚人,而吾之心裕如也。一榻之小,容身之外非吾庸;一室之卑,蔽风雨之外非吾忧;僮仆之愚,子弟之痴,任使令之外非吾诛,然则何往而不裕哉?

  甲午之岁,余辟地于越,主王氏,知王子之为人,与之交而善,于是乎为之记。

  (原文有删改)

  译文:

  会稽人王元实在他的居所一旁新建了一座小书斋,为它取名叫裕轩。我已经为他的这座小书斋题了名,而王元实又请(我)为此作记。

  所谓的裕,说的是宽广的意思。如今王元实的这座小书斋,大小不满一丈见方,高度不超过一仞(七尺),院子(小得)不能容下两手合围那么粗的一棵树,小路(小得)不能通过一匹马的脚。院子里显得很是稠密,门户狭窄逼仄,看不到一丝空隙,却称之为“裕”,可以吗?一般人所认为的丰裕在于看得见的物,而王元实先生所认为的“丰裕”(却是)在心里;一般人都以我们拥有充足的物质为丰裕、充裕,王元实先生(却只知道自己内心的)丰裕、充裕而不知道看得见的物质的丰裕不丰裕。于是我们的内心丰裕了而物质从而也就丰裕了,这大概就是(王元实先生)为这座小书斋命名为“裕”的原因吧?

  一般人的忧虑忧愁都集中在感情情绪上,喜好快乐也都受到内心的牵动。我要想物质生活富裕,当年西晋石崇与王恺斗富时炫耀的珊瑚树也不算多,西蜀之地盛产铜矿的铜山也不算富饶,陶朱公和猗顿积聚的财富也不算丰厚;我要想地位尊贵,通侯(彻侯)和州郡的长官也不算尊贵,士大夫所乘用的大车和显贵者所乘的驾四匹马的高车也不算荣耀,万钟的丰厚俸禄和列五鼎而食的奢侈豪华的生活也不算满足;我要想享受娱乐,吃饭时面前的食物占据了一丈见方的地方也不算奢侈,歌舞华美也不算过分,到处狩猎也不算广泛无度,珍奇的鸟类和供玩赏的珍品充满供人游憩歇宿的亭台馆舍也不算奢侈华丽。那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求取这些,(如果)有什么得不到,就会食不甘味、寝卧难安。如此一来,即使是游遍广大无边的原野,登上高大广阔的山丘,(我也)会觉得无处容身,又怎么能称之为“丰裕”呢?

  而王元实先生却不是这样的,吃一盂饭就饱了,喝酒就醉了,不要求太多的饮食,而我内心就觉得很丰裕了;夏天铺一床细葛布的席子就觉得很凉爽,冬天盖一件皮衣就觉得很暖和,不要求太多的衣服,而我内心就觉得很丰裕了;朗诵一下我喜欢的诗歌,朗读一下我喜欢的书籍,心情舒适的时候就外出游玩,玩够了就停下来休息,累了就躺下来睡觉,不要求太多的游乐和珍物玩赏,而我内心就觉得很丰裕了;脚步不踏入诉讼的厅堂,耳朵不听取市集上的闲言,眼睛不沉溺于(美女)娇美妖冶的容颜,嘴中不谈论国家政事的是非,也不要求称为道德高尚的人,而我内心就觉得很丰裕了。一张床很小,(但是)除了能容身之外我不再需要别的;一间房子很小,除了能遮蔽风雨之外不是我担忧的事;家里的仆役愚钝,子侄后辈们痴傻,除了能够供差遣使唤之外不是我所要求的,既然这样,那么怎么不能够感到“丰裕”呢?

  甲午年,我为躲避祸患迁居到越地,主人王氏,了解王元实先生得为人,与他交往而关系友善,于是我为此写下了这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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