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波一叶舟, 忧归初罢更夷犹。
碧江地没元相引, 黄鹤沙边亦少留。
益德冤魂终报主, 阿童高义镇横秋。
人生岂得长无谓, 怀古思乡共白头。
〔夷犹〕犹豫;迟疑不前。〔元〕通“原”。原来,本来。〔益德〕张飞字益德。〔阿童〕晋益州刺史王濬,小字阿童。〔镇〕常,久。〔横秋〕充塞秋空。
这首诗是在大中二年(848),郑亚被贬官,作者结束了桂府生涯,北归途中淹留荆州时作。
诗人由水路经长沙至荆门,时值孟夏汛期,舟行当有风波之险。其在《偶成转韵》中说:“顷之失职辞南风,破舟坏桨荆江中。”即是此行纪实。起句总写途中景况,并用以概括自己漫长的充满“风波”的生活历程。诗人受到党争“风波”的冲击,屡遭排斥,始终沉沦下僚,依人作幕,正象一叶扁舟漂荡在万里风波之中。如今诗人失职北归,停滞中途,意甚傍徨。此时朝中牛党秉政,诗人与牛党显要令狐绹隔阂很深,不易得到援引;想去四川或湖南谋一幕职,又觉不甚可靠。仕途的坎坷经历,使他产生了厌倦情绪;游宦的孤身流寓,使他思家心切,怀念妻儿。本来打定主意要归隐,“平生忧际会,犹有五湖期”(《陆发荆南始至商洛》)。但是壮志未泯,又不甘心碌碌无为。在“退”与“进”的矛盾中,流露出“忆归初罢更夷犹”的复杂心情。所以通篇围绕“忆归”和“夷犹”生发拓展,演绎而出。
“碧江”一联,承接“忆归”加以抒发。江水东流,通向隐没在天际的故土,原来是在吸引自己归去。归途中正好经过黄鹤楼,还可以稍事逗留,凭吊“仙人”的遗迹。仙人乘鹤,本属虚无,不过借此传说表明向往归隐的出世情绪。
诗人刚刚想定要归隐,却又“夷犹”起来。“斩蛟破璧不无意,平生自许非匆匆”(《偶成转韵》),强烈的事业心激荡起他的用世理想。作者曾属望于外兄杜悰,时任西川节度使,是个权势人物。据考诗人因此一度由荆州入蜀,行至夔州、巫峡一带,又改变主意折回。由于身经蜀地,自然联想到蜀地的历史名人。蜀国大将张飞为给结拜兄弟关羽报仇,途中被叛将杀害。“冤魂报主”一事,现无从稽考。其意为张飞死后,冤魂不散,仍以忠义之心报效兄主。“阿童高义”指晋益州刺史王濬平定东吴,曾遭到王浑的干扰和诬告,但其功业则彪炳千古。诗人引用这两位古人的故事,是表明他要象张飞那样满怀忠义,至死不移,以回答朋党偏见攻讦他背恩忘义的谰言;还要象王濬那样排除干扰、不怕诬陷,勇于为国建功立业,施展平生抱负。
“碧江”一联是思乡,“益德”一联是怀古。“思乡”意味退隐,“怀古”志在进取。“进”与“退”的矛盾长期困扰着诗人的心,生命在彷徨中无谓地消磨,大好年华在犹豫中逝去。“人生”一联以无可奈何的慨叹作结,意极凄婉。这是封建时代有才干、有抱负的知识分子,在腐败的政治环境中,找不到正当出路的共同苦闷。“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为这首诗的意旨作了最好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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