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 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 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 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 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 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 豺狼尽冠缨。
“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李白,在四十四岁结束他在长安的生活以后,曾经到西岳华山去玩过一次。“太华三芙蓉,明星玉女峰。寻仙下西岳,陶令忽相逢。”华山秀丽雄伟的景色给了他深刻难忘的印象,难怪他经常在自己的诗里描绘华山了。著名的如《西岳云台送丹丘子》是他送自己的道友元丹丘去华山时作的:“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以他那如椽大笔,为我们画出了峥嵘西岳的景象,读之使人神往。而这一首《西上莲花山》的十四句诗中,有十句也是描写华山游仙的。在这十句诗中,诗人充分运用浪漫主义的想象,创造了一个虚无缥渺的仙境:
李白登上了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远远的看见仙女明星在云端里迈步。据郭璞《山海经注》:“太华山上有明星玉女,持玉浆,得上服之,即成仙。道险僻不通。”今天,李白遇到了明星仙女,他是多么想能服一点儿玉浆成仙啊!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只见明星仙女洁白的手里拿着一朵荷花,她的用霓虹组成的衣裙上拖着一根宽阔的飘带,飘飘摇摇地往天上飞去。正在李白出神凝望的时候,明星居然邀请他登上云台峰,并把他介绍给了另一个仙人卫叔卿。李白向卫叔卿表示敬意,长长地给他作了一个揖,而这时自己也觉得变得恍恍惚惚起来,跟着卫叔卿走了,乘着鸿鹄向那高空飞去,飞去……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境界! 李白曾不止一次地在诗中表现自己对这种境界的追求:“玉浆倘惠故人饮,骑二茅龙上天飞”(《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安得五彩虹,架天作长桥。仙人如爱我,举手来相招”(《焦山望松寥山》)。现在,诗人凭着他往日游华山的印象,描绘着这个神奇的世界,仿佛自己置身于其中,心中的高兴是自不待言的。
但是诗人就这样沉醉在个人的虚无缥渺的幸福之中吗?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不成其为人民的诗人了! 作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是应该和那个时代的人民的痛苦、欢乐结合在一起的;以人民的欢乐为欢乐,以人民的痛苦为痛苦,这才是人民所欢迎的诗人。诗人结尾便陡然一转:“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这时诗人在高高的天空中向下一望,啊,那洛阳附近的平原上,安禄山的部下到处流窜,那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被杀戮,被掠夺,鲜血染红了野草,而那班豺狼们——安禄山的党羽,却逍遥自在,都穿起官服,做他们的好梦了!
由此看来,这首诗花了很多的笔墨写的,并不是诗的主题,而诗的结尾点了一下的,却正是诗人所要着重表达的意思。在这里,虚无缥渺意境的创造,只不过是起了一个衬托的作用罢了。姜夔说:“篇终出人意表,或反终篇之意,皆妙。”(《白石诗说》)这首诗正是这样。李白驰骋丰富的想象,描绘幻觉中的莲花山,展现了雄奇瑰丽的神仙世界,借此,表现了他对自由、光明的渴望和追求。理想是那样美好,现实却如此严酷,美好的理想和严酷的现实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照,诗人精神上的痛苦是可以想见的。
李白写这首诗的时间是天宝十五载(756)。这是安史之乱的第二年,当时安史乱军已经攻破了洛阳,但尚未占领长安,而我们的诗人李白在南方皖、苏、浙一带活动,后来又隐居在庐山。他的生活应该说还是较安定的,不象杜甫那样在颠沛流离之中。政治上的不得意使他产生了学道、隐居的念头,从中来求得精神上的解脱,这是一个方面;可另一方面,当他听到祖国北方生灵涂炭的消息后,却又痛惜万分,忍不住写下了这一首“古风”。诗最后的四句仅仅描绘了血淋淋的现实,并没有提出什么应该如何的号召,但正是这种血淋淋的现实教育了人民,教育了李白,也教育着中华民族的子孙万代。写诗就要这样含蓄,而不用直露,含蓄比直露更有力量。“若句中无余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姜夔《白石诗说》)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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