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肢,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人在恨极时,易说气话,所谓气话,往往是过头话,好象不如此说,便不能解恨泄忿。老鼠是人们顶顶痛恨的东西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可是这首民歌偏说,老鼠还不是最可恨的,顶顶可恨的是不守礼仪、不知羞耻的人呢!这就显得怪戾了。
那末这首诗讽刺的是些什么人呢?据文学史家考证,鄘风中的民歌,写作的时间大约在周平王宜臼东迁洛邑后一百年左右,因而,有人认为这首民歌是讽刺卫国统治者行为卑鄙无耻的。查《左传》庄公、闵公部分:卫宣公先跟夷姜要好,生了个儿子叫急子。急子十六岁上,娶齐僖公长女齐姜。儿媳妇来了,老色鬼宣公一见就说,不如留下做我的老婆吧!这样齐姜成了宣姜,后来生了儿子,一个是公子寿,另一个是公子朔。不久第二幕丑剧开场,宣姜与朔母子俩一起用阴谋杀害了急子,逼死了寿,朔就当了卫惠公。卫惠公的活宝儿子叫卫懿公,特别喜欢养仙鹤。他把养鹤人一个个封了大官,真正的好官却丢了职位。为了养鹤,他老向老百姓要粮。老百姓饿死冻死,他是不管的。他把大夫的车给鹤乘,还封它们为“鹤将军”。后来这位昏君被入侵的北狄杀了,国家也覆亡了。宣姜的嫁到许国的女儿许穆夫人冲破了重重阻力回国,向齐桓公等呼救,才将卫国维持下来,得以苟延残喘。这样看来,抢娶儿媳,谋害太子,逼死亲兄,奉鹤为宾,陷民水火,亡国失位……一系列的脏事、丑事、怪事都发生在卫国,其最高统治集团道德之沦丧,人民之怨恨,可以想见。
诗共三章,反复嘲讽,希望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早死早好,发人深思。首章说,你看那老鼠还有皮,这些人却没容仪。是人没有容仪,活着干啥哩?还不如早点死!第二章说,你看那老鼠还有齿,这些人却没廉耻。是人没廉耻,活着等啥哩?还不如早点死!第三章说,你看那老鼠还有肢体,这些人却不知礼。是人而不知礼,为什么不快点死?
这首诗有极强的战斗性。老鼠原本是万人憎恶的东西,可是它尚且有皮,有牙齿,有肢体,总之,它虽然坏,毕竟还象只老鼠。卫国的这些“君子”即奴隶主贵族头子,竟连老鼠也不如,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什么卑鄙龌龊的事都干得出,不知人世有羞耻二字。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比坏老鼠还坏三分!作者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可是他们当时却尸位素餐,高高在上,奈何不得。于是民歌作者发出诅咒,希望这些连老鼠都不如的坏蛋早死早好,他们活在世上实在是对“人”的侮辱与亵渎,表达了古代劳动人民对奴隶主头子的藐视与仇恨。民歌手想象的大胆,构思之奇特,令人赞叹!
从艺术上看,全诗三章用重复格。这种旋律、节奏不变,反复咏唱的形式是民歌较常见的。《相鼠》采用这一手法,充分揭示了阶级社会中统治者的荒淫无耻,腐朽不堪,加强了主题的战斗性。韵字变换三次,是为了音节和谐,便于回环咏唱,避免平板,更是为了循序渐进,表现诗人感情的递升。从这些家伙“不死干什么”到“不死等什么”再到“为什么不快点死去”,可以看出仇恨之火越燃越旺。其次,每章的第一句都采用比兴手法,即不仅有譬喻而且有发端的双重作用。以老鼠比“君子”,是“以彼物比此物”。从老鼠之坏写到“君子”比它更坏,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亚里斯多德《诗学》说:“比喻是诗才的标志。”这首诗比兴用得好,取得了强烈的效果。这主要是因为作者有深广的生活基础和强烈的爱憎的缘故。此外,每一章的二、三两句都采用了顶真法,不仅读起来流利,而且增添了讽刺诗的诙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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