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真慈物②,斯言泪满衣。
全生犹过望③,多难始知非④。
黄叶连江下,孤帆冒雨归⑤。
布袍安稳著⑥,长掩故山扉⑦。
清代初年,政局初定,清统治者以异族入主中原,为巩固统治,采用了怀柔与镇压软硬兼施的统治手段。仕途艰险,沉浮如云。罹祸遭贬之人比比皆是。例如与作者齐名的诗人宋琬就曾先后两度身陷囹圄,几遭不测。而在作者的诗集中送别、怀念遭贬之友的篇章也不少。仅沈德潜 《清诗别裁》就选有《季天中给事以直谏谪塞外追送不及》 、《送李万安罢官归里》 诸诗。这些作品大多情真意切。本诗也堪称佳作。抒发了作者对朋友真诚的关切之情。
本诗起句选引薛子寿诗中奇语,此语集中表达了他的万千感慨。薛身罹杀身之祸,后出乎意外地获释归田,真是虎口余生,所以他不由得要感激涕零,称道当局能慈悲为怀。第二句是作者对薛话的感受,他认为这是一个再生之人发自肺腑的沉痛至话,浸透了感慨的泪水,因此也感人至深。诗话虽质朴自然,却如平地响雷,震动人心。颔联承前进一层写薛子寿余生之忏悔。这次能够虎口脱险,保全生命,完全是出乎望外,而经历了包括这次在内的多次磨难以后,才知道自己以前人生道路之错。这前四句着眼于写出薛诗之意,以切题语。颈联则转而写眼前薛子寿免官之行,并寄托了作者的思念。深秋初冬时节,一片萧瑟气象,岸边树上的黄叶纷纷扬扬,接连不断地散落江面。这景象与罗隐笔下 “秋叶黄波下”的诗境十分相近,不过句中一 “连”字所产生的气势却几可比肩杜甫名句 “无边落木萧萧下”,而一 “黄”字又增强了色彩效果。这句诗在篇中不仅起到了点明时间和渲染氛围的作用,而且还具有一定的象征意味。李白有诗云。“客似秋叶飞,飘飖不言归” ,把羁客游子比作秋叶,以强调其飘泊四方,不知所归。此句虽没有直接把诗中主人公与秋叶联系起来,但那飘落而下的黄叶,却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薛子寿遭贬的命运,因而具有象征作用。当然这回作者所强调的不是游子不知所归,而叶落归根,重返故园,可谓是反白诗之意而用之。在黄叶纷纷扬扬飘落的时候,江面上有一叶孤舟,正冒着绵绵细雨驶向归途,对句与出句创造的气氛非常融合,构成了一幅完整而意味深长的美妙油画。它不仅是主人公命运的写照,同时还寄托了作者“孤舟忆共谁”的思念。最后一联不仅交代了薛子寿命运的最后归宿,同时也寄寓了作者对人生和现实的看法。在民族矛盾尖锐,政局未稳的形势下,像薛子寿这样一个有“前愆”的人,要平平安安地过完平民生活,也只有同陶渊明一样“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摈绝一切搏击浊浪的用世之念。作为一个朋友,作者不忍看到薛子寿再遭不幸,这种关切之情是真诚实在的。
作者施闰章是清代的一个汉人官员,他的基本立场无疑是站在清王朝一边的。但是对于民族歧视他也并不赞成。他在任期间,与前朝遗民来往甚密,对罹祸遭难之人常常深表同情和关切,而不是避嫌绝交,更不是翻脸无情,投石下井。在人患难之中表现出来的这种友情也是最可贵最真诚的。为了进一步认识作者的人品和他对朋友的真情,我们不妨再读一下他的另一首送别罹祸友人的诗作 《送李万安罢官归里》:
岁暮归舟一叶轻,歌残酒罢泪双倾。
滩声不是无情思,呜咽随君为送行。
款款挚情,犹如江水一般深沉、长久,至今尚能感人肺腑。
施闰章的诗歌语言朴素真切,意象鲜明,意蕴深厚,自然洗炼,大巧若拙。上面介绍的诗作体现了这一总体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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