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烟月昔同游②,枫叶芦花并客舟。
聚合有期云北去,浮沉无计水东流。
一樽酒尽青山暮,千里书回碧树秋。
何处相思不相见,凤城宫阙楚江楼③。
此诗题目一作 《京口闲居寄两都亲友》,是许浑致仕家居时所作的一首七律。写身在润州的诗人对留居长安、洛阳亲友的思念之情。
在以异地分居思亲念友为题材的古代抒情诗中,常可见这样一种构思: 触物兴思引起联想,通过时空转换和自然景物对比抒写作者的离思愁情。这类作品在许浑诗中时有所见,这首七律就是其中之一。
首联叙事。核心是 “昔同游”三字,“吴门烟月” 点明 “同游”之处: 苏州的风景区。“枫叶芦花并客舟”则描绘“同游”的具体景象。“客舟” 出行乃 “同游”之事,“枫叶芦花”系“同游” 之景,“并” 同“傍”,依傍,紧靠之意。诗人通过“并” 字,把“事” 与“景”联系起来,描绘出一幅秋江月夜泛舟的画面: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远处烟云轻绕,近处水明山净,一叶小舟划开满江月影,逐碧波而飘流。岸旁,枫叶流丹,水边,芦花翻白。以舟、水之动态与枫叶、芦花之静态结合、映衬,并以月夜作为背景,把“吴门烟月”描绘得色彩艳丽,形象鲜明。舟中诗人及其亲友,自然也一同陶醉在月光碧水、枫叶芦花的大好秋色之中。然而这种乐趣已是昔日之往事。如今京口、京洛天阔地遥,远隔千里,向往之情只能寄寓于回忆之中。于是便引起诗人一叹: “聚散有期云北去,浮沉无计水东流。”上句就仰视所见设喻,说白云飘然北去,正如人生不定,离合有期; 下句从俯视所见设喻,说青水悠悠东流,恰似世事浮沉,难以自料。诗人把俯仰间所见之自然景象,信手拈来,化为形象,以“北去” 、“东流”暗切亲友和自己的所在,并以慨叹语气出之。抽象的意念与具体形象和谐统一,生动地表现了诗人因分离而兴起的人生感慨,情也随之深沉起来。颈联回笔反拨,落到今日之“京口”,乃全诗构思的起点诗。上句写诗人的孤独无友。孤独无友,故需借酒消愁,然樽空酒尽,却只见青山隐隐,暮霭沉沉。“尽” 字写酒已完而愁未消,‘青山暮”则以暗淡的景象渲染气氛,蕴含着“举杯消愁愁更愁” 的情怀。下句写诗人的离群索居。离群索居,故曾寄诗书以致意,然“千里书回”,带来的依然是不能相见的信息。于是秋风中摇颤的“碧树”,便成为注目的对象,诗人愁肠百结的意绪,依附于萧瑟清冷的景象,宛转而出。这一联,笔随情转,情从景出,以对仗工稳的律句,抒写诗人坐对青山、秋树而产生的孤独感和失落感。就手法来看,仍是以景写情,然而,昔日同游既不可再,他时同游又恐难期的愁怅,却使本来美好秀丽的“青山” 、“碧树”,足可消愁解闷的饮酒、“回书”,各自向其本来意义的反面转化,不仅与首联同游欢愉的场面、心境形成鲜明对照,且能在写景叙事中,加一倍地表现自己的感情。是一组概括性强且极富感染力的句子。许浑曾一字不易挪用于《郊园秋日寄洛中友人》 及《送元昼上人归苏州,兼寄张厚》二诗中,可见是他得意之笔。
最后两句乃全诗结穴处。“相思不相见”正是全诗中心,加上“何处”化为设问句,挑开一笔,使语势宛转,文气疏宕。最后用“凤城宫阙”与“楚江楼”平列并举,分别点明 “不相见”的两处。就章法结构而言,今日异地分居与首联昔日同游呼应,使颈联之“北去”、“东流”喻意显豁,并点明颔联感伤愁怅的缘由,归结全文。从诗的构思来看,诗人一念飞驰,情牵两地,使平地而起的“宫阙”和高楼遥遥相对,给人可供眺望的印象。然千里相隔,云天杳杳,只能使这收摄于同一幅画面中的景象,仅存于想象之中,思情回环,含蓄隽永,令人产生悠然不尽的遐想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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