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
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
别路追孙楚,维舟吊屈平。
可惜龙泉剑,流落在丰城。
永昌元年 (689),杜审言由洛阳丞贬为吉州司户参军。消息传来时,宋之问正卧病居家,在寂寞烦闷的病中,突然听到好友被贬的消息,诗人不禁感慨万端,于是便写下了这首情真意切、朴实自然的送别诗。
诗的前两联,写得朴素自然,明白易懂,选词用字,不事雕琢,但在朴素的诗句里,却寄托着诗人深沉的感慨和对友人无限诚挚的深情。首联 “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语意含蓄委婉,耐人咀嚼。“人事绝”,即人事隔绝,和外界中断联系之意。大抵人在病中,往往心情比较郁闷,情绪比较低落,因此此句就有卧病居家,生活单调枯燥之意,此其一; 如果卧病之后,平日的朋友能常相拜访看望,那么也会使生病之人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可是现在却门庭冷落、人事萧疏,大有“多病故人疏”的情势,这又使诗人对人情冷暖大为慨叹,此其二; 本来已经人事隔绝,但好友贬谪的坏消息还是传来了,真是“坏事传万里”,这又使诗人既吃惊又感伤,此其三。“嗟君万里行”一句,
“嗟”字用得极好,把诗人听到好友被贬谪的消息时的复杂感情表现得既精细准确又含蓄委婉: 好友遭贬,且一去万里,诗人不免为友人叹息; 贬谪分手,虽是生离,却又可能成为死别,相见难期,又自不免感伤; 友人宦海浮沉,遭受挫折,而自己卧病之后,人事萧疏,想世间沧桑,人情冷暖,则又不免感慨万端……无限含意,尽凝于这一字之中。
颔联写景抒情,融情入景,极为感人。生离死别,如能置酒设帐,都门饯别,也许能稍慰别情,偏偏自己又染病在身,既不能长亭相送,也不能灞柳折枝,因此在感伤慨叹之外,又生一种遗憾之情。“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诗人设想中,友人在旷野的远处渐渐消失,送别的人也纷纷离去,河桥一带,风光依旧,只有江边的垂柳,随风飘拂,似含无限情意,向友人频频招手。“河桥”、“江树”本是无生命无感情的事物,诗人却赋予它们以人的性格,从而把诗人对友人的深情表现得更为强烈、更为感人。同时,这两句也暗合了诗题,使诗题中的“送”字有了着落。
诗的后两联连用了三个典故,表现了诗人对友人杜审言才华人品的赏识和才高位下、仕途坎坷的深切同情。
颈联“别路追孙楚,维舟吊屈平”两句分别用孙楚和屈原两个典故。孙楚是西晋文学家,名重一时,但由于他“多所凌傲”,到了四十多岁,才做了个参军一类的小官;屈平,即屈原,他是战国时楚国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才华卓绝,但却遭谗被贬,长期被流放于沅湘一带。杜审言也是个有才华的诗人,他“恃才蹇傲”,因此在才能和人品上与此二人有相似的地方,诗人以此二人喻友人杜审言,十分恰当、贴切。另外,杜审言这次由洛阳贬往吉州,正好取道两湖,涉足先贤当年所到之处,因而,这两句既是诗人对友人的才华人品的赏识、坎坷遭遇的叹惋,也是对友人贬谪行踪的暗示。
尾联“可惜龙泉剑,流落在丰城”,这一句也是用典。据《晋书·张华传》 载: “斗牛之间,常有紫气。豫章雷焕曰: ‘宝剑之气,上彻于天。’ 华问在何郡?焕曰: ‘在豫章丰城。’ 即补焕丰城令。焕到县掘狱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剑,并刻题,一曰龙泉,一曰太阿。是夕斗牛间气不复见焉。”诗人用宝剑被埋没的故事,比喻友人的怀才不遇,是上联中所写的对友人才华赏识的诗意的进一步发展。另外,宝剑沉沦,终被发掘,那么友人的才华,也终有一天会得到人们的赏识,重新得到任用,这里既是对友人的宽解,也是对友人的期望。
宋之问是著名的宫廷诗人,在他的诗集中,奉和应制之作较多,题材比较狭窄,但当他摆脱宫廷圈子,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时,也写出了一些好诗,这首送友赠别诗,朴素自然,情真意切,当是那些好诗中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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