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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宏祖《游庐山日记》原文及赏析

2023-04-10 14:38:40

  戊午,余同兄雷门、白夫,以八月十八日至九江。易小舟,沿江南入龙开河。二十里,泊李裁缝堰。登陆,五里,过西林寺,至东林寺。寺当庐山之阴,南面庐山,北倚东林山。山不甚高,为庐之外廓; 中有大溪,自东而西,驿路界其间,为九江之建昌孔道。寺前临溪,入门为虎溪桥,规模甚大,正殿夷毁,右为三笑堂。

  十九日,出寺,循山麓西南行,五里,越广济桥,始舍官道,沿溪东向行。又二里,溪回山合,雾色霏霏如雨。一人立溪口,问之,由此东上为天池大道,南转登石门,为天池寺之侧径。余稔知石门之奇,路险莫能上,遂倩其人为导,约二兄径至天池相待。遂南渡小溪二重,过报国寺,从碧条香蔼中,攀陟五里,仰见浓雾中双石屼立,即石门也。一路由石隙而入,复有二石峰对峙。路宛转峰罅,下瞰绝涧诸峰,在铁船峰旁,俱从涧底矗耸直上,离立咫尺,争雄竞秀,而层烟叠翠,澄映四外; 其下喷雪奔雷,腾空震荡,耳目为之狂喜! 门内对峰倚壁,都结层楼危阙。徽人邹昌明、毕贯之新建精庐,僧容成焚修其间。从庵后小径,复出石门一重,俱从石崖上,上攀下蹑,磴穷则挽藤,藤绝置木梯以上。如是二里,至狮子岩。岩下有静室。越岭,路颇平。再上里许,得大道,即自郡城南来者。历级而登,殿已当前,以雾故不辨。逼之,而朱楹彩栋,则天池寺也,盖毁而新建者。由右庑侧登聚仙亭,亭前一崖突出,下临无地,曰文殊台。出寺,由大道左登披霞亭,亭侧歧路东上山脊,行三里。由此再东二里为大林寺,由此北折而西,曰白麓升仙台,北折而东曰佛手岩。升仙台三面壁立,四旁多乔松,高帝御制周颠仙庙碑在其顶,石亭覆之,制甚古。佛手岩穹然轩峙,深可五六丈。岩端石岐横出,故称“佛手”。循岩侧庵右行,崖石两层突出深坞,上平下仄,访仙台遗址也。台后石上书“竹林寺”三字。竹林为匡庐幻境,可望不可即;台前风雨中,时时闻钟梵声,故以此当之。时方云雾迷漫,即坞中景亦如海上三山,何论竹林? 还出佛手岩,由大路东抵大林寺。寺四面峰环,前抱一溪。溪上树大三人围,非桧非杉,枝头着子累累,传为宝树,来自西域; 向有二株,为风雨拔去其一矣。

  二十一日,别灯,从龛后小径直跻汉阳峰,攀茅拉棘,二里,至峰顶。南瞰鄱湖,水天浩荡,东瞻湖口,西盼建昌,诸山历历,无不俯首失恃; 惟北面之桃花峰,铮铮比肩,然昂霄逼汉,此其最矣。下山二里,循旧路,向五老峰。

  汉阳、五老,俱匡庐南面之山,如两角相向; 而犁头尖界于中,退于后,故两峰相望甚近; 而路必仍至金竹坪,绕犁头尖后,出其左胁,北转始达五老峰; 自汉阳计之,且三十里。

  余始至岭角,望峰顶坦夷,莫详五老面目。及至峰顶,风高水绝,寂无居者。因遍历五老峰。始知是山之阴,一冈连属; 阳则山从绝顶平剖,列为五枝,凭空下坠者万仞,外无重冈叠嶂之蔽,际目甚宽。然彼此相望,则五峰排列自掩,一览不能兼收。惟登一峰则两旁无底,峰峰各奇不少让,真雄旷之极观也!

  仍下二里,至岭角。北行山坞中,里许,入方广寺,为五老新刹.僧知觉甚稔三叠之胜,言道路极艰,促余速行。北行一里,路穷,渡涧。随涧东西行,鸣流下注乱石,两山夹之,丛竹修枝,郁葱上下。时时仰见飞石,突缀其间,转入转佳。

  既而,涧旁路亦穷,从涧中乱石行,圆者滑足,尖者刺履。如是三里,得绿水潭; 一泓深碧,怒流倾泻于上,流者喷雪,停者毓黛。又里许,为大绿水潭。水势至此将堕,大倍之,怒亦益甚。潭前峭壁乱耸,回互逼立,下瞰无底,但闻轰雷倒峡之声,心怖目眩,泉不知从何坠去也。于是涧中路亦穷,乃西向登峰。峰前石台鹊起,四瞰层壁,阴森逼侧: 泉为所蔽,不得见,必至对面峭壁间,方能全收其胜。乃循山冈,从北东转,二里,出对崖下瞰,则一级、二级、三级之泉,始依次悉见。其坞中一壁,有洞如门者二,僧辄指为竹林寺门云。

  二十二日,出寺,南渡溪,抵犁头尖之阳。东转下山十里,至楞伽院侧。遥望山左胁,一瀑从空飞坠,环映青紫,天矫滉漾,亦一雄观! 五里,过栖贤寺,山势至此始就平。以急于三峡涧,未之入,里许,至三峡涧。涧石夹立成峡,怒流冲激而来,为峡所束,回奔倒涌,轰振山谷。桥悬两崖石上,俯瞰深峡中,迸珠戛玉。过桥,从岐路东向,越岭趋白鹿洞。路皆出五老峰之阳,山田高下,点错民居。横历坡陀,仰望排嶂者三里,直入峰下,为白鹤观。又东北行三里,抵白鹿洞,亦五老峰前一山坞也; 环山带溪,乔松错落。出洞,由大道行,为开先道。盖庐山形势,犁头尖居中而少逊,栖贤寺实中处焉。五老左突,下即白鹿洞; 右峙者,则鹤鸣峰也,开先寺当其前。

  于是,西向循山,横过白鹿、栖贤之大道,十五里,经万松寺,陟一岭而下,山寺巍然南向者,则开先寺也。从殿后登楼眺瀑,一缕垂垂,尚在五里外,半为山树所翳,倾泻之势,不及楞伽道中所见。惟双剑崭崭众峰间,有芙蓉插天之态; 香炉一峰,直山头圆阜耳。从楼侧西下壑,涧流铿然,泻出峡石,即瀑布下流也。瀑布至此,反隐不复见,而峡水汇为龙潭,澄映心目。坐石久之,四山暝色,返宿于殿西之鹤峰堂。

  二十三日,由寺后侧径登山,越涧盘岭,宛转山半。隔峰复见一瀑,并挂瀑布之东,即马尾泉也。五里,攀一尖峰,绝顶为文殊台,孤峰拔起,四望无倚,顶有文殊塔。对崖削立万仞,瀑布轰轰下坠,与台仅隔一涧。自巅至底,一目殆无不尽。不登此台,不悉此瀑之胜! 下台,循山冈西北溯溪,即瀑布上流也。一径忽入,山回谷抱,则黄岩寺据双剑峰下。越涧再上,得黄石岩。岩石飞突,平覆如砥,岩侧茅阁方丈,幽雅出尘。阁外修竹数竿,拂群峰而上,与山花霜叶,映配峰际。鄱湖一点,正当窗牖。纵步溪石间,观断崖夹壁之胜。仍饭开先,遂别去。

  庐山,在江西省北部,九江市南。北襟长江,南带鄱湖。雄奇俊伟,蜿蜒盘礴。丹崖翠壑、飞瀑流泉。相传周朝有匡氏兄弟结庐隐此而名。自古誉为“匡庐奇秀甲天下”。文人墨客先后来此游览隐居者不计其数,留下大量诗文。而徐霞客的日记体游记直叙情景,生趣盎然,既考察庐山地理,又描绘气象万千的景观,融科学性与艺术性为一体,别开生面。使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作者先交待年、月、日。略叙他与两位族兄抵九江,来到庐山脚下的经过,概述山之外廓东林寺一带的地理环境,交通要道,为登攀石门作一铺垫。“十九日出寺”登山,按常例应东走天池大道,但他偏要从石门攀登,即使“路险莫能上,”因为他的夙愿是穷尽山水奇胜,况“稔知石门之奇”: 《后汉书·地理志》云:“庐山西南有双阙,壁立千余仞,有瀑布焉。”刘宋时鲍照《望石门》诗云:“高峰隔半天,长崖断千里。”向往已久的石门就在眼前,他请了一向导,约二兄先从大道上天池,便从“碧条香蔼”中攀缘,果然浓雾中仰见“双石屼立”。“从石隙而入”,路在峰罅中宛转,确非常人可上,反扣“路险莫能上”句意。登绝巘,惊回首,诸峰“从涧底矗耸直上,离立咫尺。”将如林如簪的峰势勾勒得如许逼真,俨似山水写意画,堪称奇景奇笔。也许作者已“不见所来径”,而登山仰见之浓雾已在脚下,变为“层烟叠翠,澄映四外”,高下所见迥异。瀑布亦在身下,“喷雪奔雷,腾空震荡,”以“雪”与“雷”譬其声色。“耳目”承所见所闻,“为之狂喜”。不履险登高如何有此快感,行文中插此议论,恰到好处。“对峰倚壁”竟能缀结许多“层楼危阙,”“结”字形象地写出依靠险峻峰壁所建楼房的势态,是石门又一奇观。

  “从庵后小径”继续前进,崖壁更为峻削,以致“上攀下蹑”,手足并用。没有路,就拉藤条、架木梯,再次反扣“路险莫能上”。表现了这位游历家的顽强斗志。上了狮子岩,路渐平坦,则重在记山上诸胜迹。登天池寺,言其规模,“朱楹采栋”; 兼及废兴,“毁而新建”。登聚仙亭,文殊台“下临无地”。登披霞亭,如何去大林寺、升仙台、佛手岩,其方向、路线、里程逐次叙来,即为徐霞客身历之途径。然后记各条路线景点。升仙台之外观地势、周颠仙碑亭之结构建置,无不简括清爽,足见记实中善于取材。言佛手岩“穹然轩峙”,寥寥四字,见出岩洞之深且大,岩壁之奇且伟。至访仙台遗址,得知竹林寺并无其寺,“可望不可即”。因“风雨中时时闻钟磬声”得名。然而奇不止是此寺,其时“云雾迷漫”,整个山谷时隐时现,朦朦胧胧,恍如海上三岛仙境,启人遐想。无怪乎此地处处有道场仙迹。作者写云容雾态之奇,为其地增添了迷幻的魅力。

  “出佛手岩”到大林寺,言寺“四面峰环,前抱一溪。”拟人化的“抱”字,形象地写出山寺与溪水相依相亲的情态。由溪又引出溪旁宝树。宝在何处? 粗须“三人围”; 品种莫辨,“非桧非杉”,来自西域。“风雨拔去其一,”愈见珍稀。

  此段记庐山西部游程与景观,重在写石门之奇,竹林之幻。用笔由大势渐入局部,层层推进,逶迤叙来,却不见其繁琐,关键在抓住特征,概其要点,状貌取神。

  徐霞客游大林寺后,重游石门、天池寺,入金竹坪,登莲花峰,至仰天坪,过晒谷石,便迫不及待要登汉阳峰,因遇僧言“峰顶无可托宿”,便转向峰南,结识竹林寺僧慧灯。住了一晚,次日迳登汉阳峰顶。

  汉阳峰在庐山南部,海拔1474米,巍峨高峻,为庐山主峰。传闻月白风清之夜可见汉阳灯火,故名。徐霞客登高望远,回顾寥阔。南方因鄱阳湖浩荡宽阔,故用“瞰”字以见俯临鸟瞰大势; 东面有江湖交汇之湖口,择“瞻”字见放眼前望湖口之细微; 西面为星子、德安、建昌 (今永修) 三县丘陵山地,用“盼”字见跂望众山连绵之远,直到建昌; 北面桃花峰“铮铮比肩”,刚正不阿,并立争雄之势适与西面诸山“俯首失恃”,无依无靠之状相对比。“然”字一转,更以桃花峰陪衬此峰之最高。“昂霄逼汉”,即“昂逼霄汉”,互文见义,夸张写出欲与天齐的雄峻峰势。当然,“昂霄逼汉”并非峰顶所见,而是想象所致。山峰各自态势,纷纷奔凑霞客笔底,以拟人化赋予了不同的性情。读来瑰奇灵动,令人胸胆开张。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五老峰峥嵘嵂崒,因峰分五崖形似五老者而名。那也是作者急欲观赏的奇峰。然而看似近,路却很远。他观察这一带地理: 汉阳、五老如“两角相向”,犁头尖居中退后,“而路必绕犁头尖后”,“自汉阳计之,且三十里”。这既是叙山川方位里程,亦说明作者所经路线,用笔一箭双雕,以求简省。

  至其处,始在岭角“望峰顶坦夷,”履其上则“风高水绝,寂无居者。”遍历五老峰,则知峰势阴阳不同,其北 (阴)“一冈连属”,其南 (阳)“列为五枝。”向南望则视野甚阔,因壁立万仞,“外无重冈叠嶂之蔽。”东西“彼此相望”,则相互掩蔽,不可尽览。“唯登一峰”景又不同,“两旁无底,峰峰各奇不少让。”写出五峰不甘稍微退让,争奇竞秀之气概。作者从各种方向、角度观察山貌山势,对奇峰的认识逐渐加深,从而能够层层刻画无遗。使其峰之独特风貌富有立体感,真实感。文随境出,境奇情涌,“真雄旷之极观也,”对雄奇而旷荡的壮观叹为观止,正是他对奇山水的热烈追求所得到的一份珍贵报偿与美的享受。

  从五老峰到三叠泉,得知“三叠之胜,道路极艰。”下文即以此八字展开记叙。“路穷”,“渡涧”,“既而涧旁路亦穷。从涧中乱石行”,圆石滑脚,尖石刺穿鞋子。不履其途,怎知极艰。然经极艰,得览奇境。“鸣流”、“丛竹”、“飞石”时常可见。且“转入转佳 (景)。”更有绿水潭“一泓深碧”、“怒流倾泻其上”,用“流者喷雪,停者毓黛”分别接“怒流”与“深碧”。倾涌动态与窈黑静态对衬鲜明。中一潭水势更大,但“峭壁乱耸,回互逼立”只闻瀑布,不知泉“从何坠去”,扣上句“水势至此将坠。”确是诡怪神秘,为三叠之一胜。为“全收其胜”,他不甘罢休,向西登峰,然泉为层壁遮蔽。于是“循山冈从北东转”,从“对崖下瞰”,始“依次悉见”全胜,得以逐级饱赏其瑰丽风姿。在写景中,参插记其感觉体验,言水之怒则“心怖目眩”,言层壁之逼则“阴森逼侧,”这是人在自然界客体威慑下产生的恐怖感与压抑感,一旦揭其神秘,“全收其胜”,则转化为审美愉悦感。

  至此又见“坞中一壁有洞如门者二。”传为竹林寺门,回应首段竹林幻境,愈将庐山写得神奇了。

  此段记庐山南部山上游历,由南向东北。着笔汉阳、五老峰及三叠泉,多角度地生动逼真地再现其奇观,并将个人体验感受融入其间。

  徐霞客从三叠泉回到犁头尖,下山往游。在楞伽院道中见瀑“从空飞坠,环映青紫”,其状如环,映照日光山色,比喻新颖而形色鲜明,“夭矫滉漾”,写奔腾矫健、动荡之势,用词生动而简练。“亦一雄观”,为开先观瀑伏笔。至三峡涧,觉察到因“峡束怒流”,故水势“回奔倒涌”,激溅如“迸珠戛玉”,可谓惊心动魄。两组词均互文见义,成并列结构,读来铿锵顿挫。至白鹿洞,记沿途所见山田民居,着此闲笔,如履险入夷。记白鹿洞,以“环山带溪、乔松错落”八字写其幽谧环境,未细言其建筑,或许无暇多游 出洞去开先寺,途中观庐山形势,犁头尖居中,下有栖贤寺;“五老左突”,“突”字见其势凌空拔起,下有白鹿洞;“右峙者,则鹤鸣峰也”,变叙述句为判断句法,以使行文不板滞。“峙”字见其状如巨人耸峙。“开先寺当其前”,正是名山胜地、相为表里。至其地,“山寺巍然而南向”,其规模适足以“当其前”。寺中登楼观瀑,“一缕垂垂”,不仅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甚且“倾泻之势,不及楞伽道中所见。”李白诗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香炉峰也不过是“山头圆阜”罢了。或许作者颇为失望。入青玉峡,瀑“反隐不复见”。唯龙潭“澄映心目”,以致“坐石久之,四山暝色。”怅然而归。

  次日,“越涧盘岭”,他登上文殊台,只见“对崖削立万仞,瀑布轰轰下坠。”“万仞”固然语带夸张,然非此不足以言瀑布下落之势与份量。他惊呼“不登此台,不悉此瀑之胜!”一改昨日失望心情。名胜必历艰难周折始可尽览,莫不如此。插此议论,意态横生。去黄岩寺,“一径忽入,山回谷抱”,“入”字预知寺被山围,不言人入此山而言径入,用笔突兀而爽利,耐人体味。入此寺茅阁内,只见北窗外“修竹数竿,拂群峰而上。”生动状出竹子勃勃向上,掠过群峰的生机。“与山花霜叶,映配峰际。”竹本不可能高达峰际,这是站在竹旁,近乎仰天角度所见的关系,取景用笔,出奇制胜。青竹、山花、霜叶,相衬相映,愈见“幽雅出尘”。南窗正当“鄱湖一点”,亦山谷遮蔽大半视界之故。霞客劳困已极,得此尘外世界,“观断崖夹壁之胜”,当亦舒目畅襟,悠然神思。

  庐山山南因峰势奇崛,多湍流悬瀑。此段记下山由北向南的游历,概略叙山川地势,寺观书院。着力写三峡涧与开先瀑。尤其是写后者,初见、“复不可见”、终于全“悉此瀑之胜”,层层渲染,心境亦逐层托出。行文如流水,其间有照应勾连之脉络。笔力挥洒自如,摇曳生姿。

  潘耒在 《徐霞客游记·序》中说:“记文排,日编次,直叙情景,未尝刻划为文,而天趣旁流,自然奇警。山川条理,胪列目前; 土俗人情,关梁阨塞,时时著见。向来山经地志之误,厘正无遗; 奇踪异闻,应接不暇。然未尝有怪迁侈大之语,欺人以所不知。”本文即有这些特点。以日期为序,以游踪为线索。既言及山川地形,又突出奇观景点。既有整体轮廓之通览,又有逼真场景的镜头。或据景直书,多方面勾勒,如汉阳峰之四顾、五老峰之阴阳、三叠泉开先瀑之远近,随其观察方位、角度之不同,写其形貌,著为奇文。此其不同于一般文人好为夸张曼衍之处。或叙行程、或言听闻,亦必据实熔炼人文,此为一般文人以为不足道,平淡无奇之处。其间勾连照应,若断若连。又由于观察细致,体验深刻,故善用各种手法,措词亦鲜明生动。或用比喻,石门瀑“喷雪奔雷”,楞伽瀑“环映青紫”,三叠泉“石台鹊起”,黄石岩“平覆如砥”,一如鹊尾,一如磨刀石; 或用拟人,汉阳峰“昂霄逼汉”,五老“争奇不少让”。或用夸张,三叠泉“轰雷倒峡”,双剑峰“芙蓉插天”。即如写行路,“上攀下蹑”,为岩壁间攀登,“攀茅拉棘”,可见高山植被稀疏;“越涧盘岭”,山峦涧流中快速行进。随物赋形,因事铸词。其文风既翔实又雅洁,畅达而精警,自然而妙,质朴有味。也许是因为经游历之苦乐,得江山之助气,故能成就奇文,溢流天趣。文中还可见作者坚韧不拔的进取精神和对锦绣江山的热爱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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