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夕
粉红绫帐翠钩垂,枕腻衾香两意痴。笑拥轻偎嫩玉肌。低问悄相推,一半儿妆憨,一半儿睡。春宵底事最销魂? 漏滴铜龙灯影昏。香腻不胜春。问玉人,一半儿含羞,一半儿肯。
觉罗廷奭,为觉罗崇恩第四子。崇恩字仰之,号语铃,官至山东巡抚。善诗,有《香南居士集》八卷。廷奭之母、叔、弟数人均能诗,可谓诗歌世家。诗人生来聪明,不仅“夙耽吟咏而能诗”,而且精于绘画与书法,“深于音律,尤精画本;英姿天亶,人罕其匹。 ”(《钟珂序》)八岁时即写有《问天诗》;十岁写读经文章,令师友惊奇。十八岁时因出痘而毁容,因此自号两面目道人。
廷奭娶舅父多隆武之独女为妻,伉俪情深。诗集中有《闺情》、《艳体》诗多首,极述少年夫妻欢爱之态。
廷奭与表妹自幼相识,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前早已两心相印,两情相许。他们的婚配是幸福的结合,完全合于二人的理想,因而在婚前便早已沉浸在对新婚生活的向往与迷恋之中了。这一对新婚夫妻与封建时代多数新婚夫妇在婚前很少见面甚至素未谋面者大不相同。二人誓结同心的愿望一旦终于得成现实,其欣喜激动之情当以为何如!
“粉红绫帐翠钩垂,枕腻衾香两意痴。笑拥轻偎嫩玉肌。”写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当洞房花烛之夜,更深人静之时,帐幔低垂,新郎新娘同入罗帏,已是意醉心迷,心头满是异样温馨的感受。枕是软的,被是香的,二人终得同枕共被,互相亲近了,此景此情,其乐融融! “低问悄相推,一半儿妆憨,一半儿睡。”极写小夫妻的温情。新郎主动近前,而新娘却本能地表现了不即不离的娇羞情态,装作不理会和意欲睡去的样子。这当然都是假意的,是害羞心理的自然流露。这种“妆憨”只能是短暂的,在新郎的软语温存下,她很快便会投入新郎的怀抱。这场景恰如《西厢记》四本一折所写的那样:“半推半就,又惊又爱”。“妆憨”一词纯为口语,用在此处十分活泼俏皮。
下一阕,时间推移了一步,写洞房花烛之夜后半夜的情景。如梦如幻,如登仙界。“春宵底事最销魂? 漏滴铜龙灯影昏。香腻不胜春。”写最为销魂之际对周围气氛的感受。计时的铜漏在灯影下的形象也使人感到分外亲切与温暖。依偎着妻子,感到的是无限的幸福与满足,就好象大好春光在新婚夫妻的胸中荡漾并进而扩充到整个天地。“问玉人,一半儿含羞,一半儿肯。”与上阕结尾略同,继续写妻子的娇羞与喜悦的心态以及自己对妻子的欢爱与欣赏之情。全词用四个“ 一半儿”把缠绵旖旎,描述不尽的洞房风光概括得活灵活现。
《一半儿》并不是固有的词牌,这名字是廷奭的独创,使用这一词牌名使人更觉新鲜,印象深刻。这首词是作者在生平最幸福满意的新婚之际创作的,因而感情极其热烈充沛,格调潇洒,语言流畅,洋溢着活泼欢快的气氛,使读者也受到了感染。这首词虽然涉及两性生活的主题,但却写得含而不露,用写新娘情态的手法来表达思想内容,不涉淫乱。所以与后人评论《西厢记》关于这方面的描写是“语伤蕴藉,词涉猥亵,浓盐赤酱”有所不同。
廷奭与妻子婚后爱情生活是极其美满的,这在他的诗词集中有许多表述。下面仅摘引数首以做为这首新婚词《一半儿》的补充与陪衬。如写婚后不久小夫妻调情和妻子对丈夫怜爱的《闺情》:“笑倚阿侬腰,软于香絮枕。偷眼酷堪怜,呼郎速些寝。”和《闺谑》:“春嫩可怜宵,羞褪罗裙皱。小语唾痴郎,笑掩香唇嗽。”还有描写和欣赏妻子容颜的《口》(艳体):“一滴胭脂紫,春寝点艳妆。嫩香含豆蔻,小响嚼槟榔。趣语圆而脆,笑声低且长。喃喃绿窗下,私地唾侬郎。”和《紫半臂》(艳体):“多情护得香心暖,紫锦深藏玉两梢。”都写得清新活泼,艳而不淫,给人以美感的享受。怪不得婚后不久,廷奭一次离家出行时写有这样的《客程有感》: “赴道三千里,思家十二时。小囊愁检点,半是别离诗。”可见廷奭确实是值得妻子爱怜和动情的多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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