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黄庭坚说:“余尝论,叔原(晏几道字叔原)固人英也,其痴亦自绝人。”的确,晏几道的“痴绝”在其《小山词》中可得到大量印证。 这首《清平乐》便是别具一格的送别词。它非是有情人依依惜别,难分难舍,乃是深情的晏几道与浅情的伊人的一次分手,却集中表现了晏几道的“痴绝”。
我们不必考查这首词的本事。类似晏几道这样的多情公子,与歌妓舞女相好乃是寻常之事。至于那些歌妓舞女如何对待晏几道的情意,他从未表示怀疑,因为他执着的人生信条是:“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 ”(黄庭坚《小山词序》)。《清平乐》就是这一“痴”的具体体现。作者对伊人十分眷恋,苦苦相留,求她不要离去。可是“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伊人轻掷离情,毫无留连之意。“留人不住”四字凝结作者无限柔情和怅惘。作者殷勤相送,期望伊人回心转意,也杂着懊恼。眼望伊人荡起兰舟,她是那等绝情,连他们平日曾经欣赏过的春水、晓莺等等风光也不顾,飘然而去。
离别是这等容易,对晏几道来说颇算很深的刺激。伊人走了,没留下一句温存的话。作者依然徘徊渡津,神情抑郁,心潮难平。环视渡头,微风轻拂,杨柳依依,仿佛枝枝叶叶都浸透了离情别绪。作者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自尊受到的污辱,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牢骚发出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这也是作者的必然抉择,既然伊人一走了之,自己何必空劳牵挂,何必再寄书信?其实这并非是晏几道的一时激愤之语,他曾写过“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长相思》);“懊恼寒花暂时香,与情浅、人相似”(《留春令》等满结幽怨的词句,与这首《清平乐》抒发的感情却很相似,均体现“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这一“痴”。 作者恼恨伊人,却只有自我安慰，话语虽刚,其中含有无可奈何之心态。清人周济评曰:“结语殊怨,然不忍割”(《宋四家词选》),倒是一语破的,至于所谓“情浅人”因何“情浅”,则又另当别论了。
这首词感情率直,从心而发,毫无做作之态。一个飘然而去,一个痴情难舍,反而更衬出痴情之深。应该是本词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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