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1957 黑白片 90分钟

　　苏联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米哈依尔·卡拉托佐夫 编剧：维克多·罗佐夫 摄影：谢尔盖·乌鲁谢夫斯基 主要演员：塔吉娅娜·萨莫依洛娃(饰薇罗尼卡) 阿列克赛·巴塔洛夫(饰鲍里斯)

　　本片获1957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

　　【剧情简介】

　　薇罗尼卡对战争的爆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她正处在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她有一个温馨的家。在家她是爸爸和妈妈的宠儿。秋天她就要进建筑学院了。更主要的是，她还有鲍里斯。他们深深地相爱。薇罗尼卡相信她会永远幸福。她已经多次想象着结婚时自己身披白纱，飘然走在丈夫身旁的情景。薇罗尼卡对未来的幸福是那样深信不疑，当她知道了战争已开始了的时候，她也认为这不会影响她未来的美好的生活。

　　只有当鲍里斯突然告诉她，自己已经报名参军，并且即将出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生活发生了真正的变化。

　　鲍里斯走了。薇罗尼卡都没有来得及和他告别——当她匆匆赶到车站时，她只远远望见鲍里斯迈着沉重的步伐随着队伍渐渐远去。薇罗尼卡把带来的一包饼干向鲍里斯抛去。纸包掉在上前线的士兵脚下，被一双双皮靴踩得粉碎……

　　真正的打击还在后头。在一次轰炸中，薇罗尼卡可爱的家几乎被夷为平地。当薇罗尼卡从防空洞赶到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里时，她只听见唯一幸存的小挂钟还在嘀嗒地报着时辰。而对薇罗尼卡来说，时间已经停止了。她的父母和可爱的家都失去了。她在生活中还有什么呢?

　　现在，薇罗尼卡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鲍里斯身上。她坚信，她的鲍里斯是谁也夺不走的。她寄居在鲍里斯家中，这样，她就觉得每天都和鲍里斯在一起。可是，鲍里斯却很久没有消息了。

　　薇罗尼卡还不知道，就在她日夜盼望着前方的来信时，鲍里斯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到了前方不久，就在一次行军中，被流弹打中。当他扶着树干慢慢倒在地上时，眼前还浮现着和薇罗尼卡举行婚礼的情景：薇罗尼卡身披的长长的白纱飞舞飘扬，周围一片鲜花和亲人的笑脸，悠扬的乐曲使这对新人浸沉在无比的幸福中……可是，这一切已经成为永远不能实现的幻梦了。

　　鲍里斯有一个表弟马尔克，也寄居在鲍里斯家中。他对薇罗尼卡经常表露出殷勤备至的态度。薇罗尼卡对他也很亲切。鲍里斯的表弟，不也是自己的亲人吗?可是在一个可怕的夜晚，当全城陷于空袭的恐怖之中时，竟然发生了似乎连薇罗尼卡自己也不可思议的事——她失身给了马尔克。

　　马尔克向舅舅全家宣布，他要和薇罗尼卡结婚了。就从这一刻起，薇罗尼卡才真正陷入了永无尽头的痛苦中。她不仅失去了亲人，而且失去了一切朋友，一切爱过她的人。因为她背叛了鲍里斯。这在那沉重苦难的时期尤其是不可原谅的。尽管实际上，这也许不能说是背叛，因为鲍里斯已经牺牲。但是从心灵上说，这又是背叛，因为薇罗尼卡仍然以为鲍里斯在前方思念着她。而事实上她也在思念着鲍里斯。

　　何况嫁给马尔克后，薇罗尼卡并不幸福。马尔克实际上是一个市侩习气很重的人。在大家都为战争的胜利而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时，他却和一些投机倒把的人混在一起，并且把薇罗尼卡心爱的玩具小松鼠(这是鲍里斯的礼物)送给了一个和自己关系暖昧的女人。薇罗尼卡彻底了解了马尔克的品质，她明白自己上了当，便决心与他分手。

　　薇罗尼卡在医院里看护从前方撤下来的伤员。在他们面前，薇罗尼卡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因为他们都曾和鲍里斯一样在前方流血奋战。有一次，一个伤员接到家信后突然情绪异常激动。原来他的未婚妻要和他断绝关系。鲍里斯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在安慰这个伤员时，痛斥了那些背叛自己在前方作战的亲人的女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剑一样插在薇罗尼卡心上。她跑出医院，奔上一座桥，想要从那里跳下去了却一生。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桥中间蹒跚地走着，而一辆大卡车正急速驶过来。薇罗尼卡奋不顾身地跑上前去把小孩抱起，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一场事故避免了。薇罗尼卡心里油然产生了母爱之情。她抱起小男孩走下桥去。她明白，她应该生活下去。

　　薇罗尼卡勤奋地工作着。她日夜操劳，寡言少语。她唯一的盼望，就是前方的来信，她盼了很久很久，可是什么也没有盼到。但她仍然坚信，她会得到鲍里斯的音讯。终于有一天。她接待了一个来自前方的人。可是他带来的是不幸的消息。他告诉薇罗尼卡，鲍里斯早就牺牲了。

　　薇罗尼卡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她盼望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难道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不，她的鲍里斯是不会死的。她知道，他正在远方思念着她，因为她也在思念他。

　　薇罗尼卡仍然在等待着。

　　战争结束了。一队队战士从前方归来了。薇罗尼卡手捧一束洁白的鲜花来到了车站广场——就是她最后看见鲍里斯的地方。她看见了和鲍里斯一同上前方的战友谢尔盖。他现在已经是军官了。他正站在一辆坦克上向前来欢迎的人群致辞。他也看见了薇罗尼卡。他对挤满广场的人群高声说：“我们深深体会到，那些今天没有迎接到自己亲人的人，心里是多么悲痛……我们今后要尽一切力量，使未婚妻永远不再失去自己的未婚夫，母亲不再为自己的孩子担惊受怕……我们战胜了，我们将生活下去，但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建设新的生活!”

　　薇罗尼卡望着鲍里斯的战友，望着周围欢笑的人群，她的脸上也绽开了微笑。她开始把手中的鲜花一枝枝地分送给归来的战士们。

　　头顶上，一队大雁正在空中飞过。薇罗尼卡抬头望着它们。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大雁。几年前，当她和鲍里斯在莫斯科河边尽情地欢笑时，头顶上不也常常飞过一行行大雁吗?

　　薇罗尼卡向前走去。她知道，生活还在继续。

　　【鉴赏】

　　《雁南飞》是50年代苏联重要电影作品之一。它标志着苏联电影史上一个新时期的开始。50年代中期以后，普通人开始成为银幕上的主人公。观众在影片中看到的是自己所熟悉的，在周围生活中经常可以遇到的人。他们的欢乐和忧伤， 自己也常常感受到，因而是容易理解的，特别是在一批表现战争的影片中，主人公们的苦难遭遇和顽强奋斗，都能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这样的作品使观众感到亲切。作品的感染力来自人物形象和生活描绘的真实性，因而特别易于为观众所接受。

　　《雁南飞》的女主人公薇罗尼卡并不是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她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她不仅有明显的性格上的弱点：幼稚而易受欺骗，爱幻想而不切实际，而且她的视野也不够开阔，精神境界也不够高。但她的遭遇真实地表现了那个时代，因而在观众心中得到了共鸣。

　　薇罗尼卡的形象是真实的。她由一个只关心自己个人幸福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取得了人生经验，获得了坚定生活信念的人，其间经过了多少磨难和教训。她虽然没有在前方战斗过，但她也经受着战争的锻炼，她的成长是一步一步的，经过无数次痛苦换来的。她对于这样的考验并没有思想准备，但是时代鞭策着她，使她和千千万万人一道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磨练。因此，广大观众在她的感受中体验到自己的感受，在她的成长中体会到自己的成长。观众热爱这个形象，因为在这个形象中找到了自己。

　　《雁南飞》受到广大观众欢迎还由于那灿烂夺目的表现形式。影片是50—60年代苏联诗电影流派的代表作品之一。影片导演卡拉托佐夫是50年代诗电影的倡导者。他认为“真正的电影必须是诗电影!无论在剧作上、形象处理上以及表现手段上都应如此”。他说：“产生一部影片的思想和意图，应当通过广阔的诗的色彩表现出来”，因为“诗的飞跃能从高处给予艺术家一种哲学观点，一种高瞻远瞩的精神和昂扬的气概”。但是，卡拉托佐夫也并不排斥诗以外的因素。他说：“诗电影和理性电影并不是被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渊分隔开来的两部分……把这两种因素融合在一起的作品，就会获得新的、强大的力量。”

　　卡拉托佐夫的这些主张，在《雁南飞》中都得到了鲜明的体现。这部影片的诗的特点已经不单纯表现在隐喻、象征、比拟上。它贯穿着影片的整个构思。影片中有大量的“散文式”的描绘，但就是这些段落也洋溢着诗的气氛。影片开头部分对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的描绘(在莫斯科河畔的漫步，在薇罗尼卡家中的柔情蜜语)固然充满了诗情画意，就是后来对薇罗尼卡在悲苦处境的处理(薇罗尼卡对鲍里斯的深切思念，薇罗尼卡奔上桥头准备自尽的场面)也具有诗的格调，更不用说薇罗尼卡车站送行场面以及鲍里斯牺牲时眼前浮现的婚礼的幻影那样充满诗的激情的画面了。可以把《雁南飞》看成一首抒情长诗。它由许多段落组成，每一段落都是一首诗。

　　《雁南飞》的诗电影的特点特别表现在摄影上。它体现了50—60年代在苏联电影中出现的“情绪摄影”理论。这种理论主张，影片摄影不应是客观主义的记录，而应带有强烈的情绪色彩。摄影应当“干预”影片所表现的生活，这样才能更深刻地打动观众。《雁南飞》的摄影艺术就体现了这一主张。以薇罗尼卡车站送行一场戏为例。薇罗尼卡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寻找着鲍里斯。摄影机紧紧跟随薇罗尼卡，也在人群中穿行。从薇罗尼卡开始在广场上寻找，到最后她远远望见鲍里斯在队伍中并把饼干抛去，这11个镜头大部分是近景，只有3个中景，一个全景。这给观众造成了身临其境的感觉。那在人群中穿行的摇晃不定的镜头，既像是代表薇罗尼卡视线的主观镜头，又表现了薇罗尼卡紧张激动的心情，结果观众也随着紧张起来。镜头画面的强烈的感情色彩影响了观众。又如鲍里斯牺牲的场面，这已成为电影史上著名的段落。当鲍里斯在小树林里中弹以后，他先是猛然抬头向空中望去。这时镜头对着天空，云中的太阳突然缩小了，好像远去了。然后鲍里斯靠在一棵白桦树上，顺着它慢慢向下滑去，然后又是白桦树的仰拍镜头。白桦树顺着鲍里斯围着树干滑下来的方向旋转。然后是长长的主观镜头。在旋转着的白桦树的背景上出现了鲍里斯的幻象：他和薇罗尼卡举行婚礼后从楼梯上慢慢下来，薇罗尼卡头上的白纱轻拂着鲍里斯的面孔。周围是鲜花和人群，然后幻景渐渐淡去，白桦树旋转得越来越快，像是要压下来。镜头仿佛从树梢猛然滑到地上。然后在一个中景镜头中，鲍里斯直挺挺地两手张开倒向水洼中。这一场面总共用了10个镜头，基本上是近景和中景，它们紧紧抓住观众，鲍里斯临死前一刹那(影片把这一刹那延长了很久很久，这就是诗的手法)的情感波动表现得激动人心，使观众心都揪了起来，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这就是“情绪摄影”的力量。

　　总之，尽管《雁南飞》表现了时代的重大问题，但它并不是一部哲理式影片。它的力量不在于逻辑推理。它主要诉诸观众的情绪，依靠丰富的艺术形象使观众的心灵受到震动。从这个角度说，《雁南飞》是一部非常成功的诗电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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