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证明》
1978 彩色片 132分钟
日本大映公司摄制
导演:佐藤纯弥 编剧:松山善三(据森村诚一同名小说改编)摄影:黑田清巳 主要演员:冈田茉莉子(饰郡阳平之妻八杉恭子) 三船敏郎(饰郡阳平) 园田芳光(饰刑警栋居)
【剧情简介】
战后驻日美军士兵威尔沙·海华德同日本女人八杉恭子同居,生下了儿子约翰·海华德。美军撤出日本时威尔沙把约翰带走。八杉恭子不久嫁了个黑市小商人郡阳平,生有一子,从他们夫妇两人的名字各取一字,名叫郡恭平。光阴似箭,在美国的约翰长大成人,郡恭平也快上大学了。八杉恭子同郡阳平结婚时,当然没有对他提起过她的往事。如今,郡阳平已经从一名黑市商人暴发成一个有相当实力的资本家,而且竞选议员成功,既有钱财又有权势。八杉恭子现在也是赫赫有名的服装设计艺术家,又有郡阳平作后台,在社会上颐指气使,风头十足。
长大成人的约翰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十分郁闷,总是思念他那日本的生身母亲。他经过多方探寻,终于查出他母亲的地址,便央求他父亲给他筹措去日本的路费。威尔沙业已年迈,全靠一点点退休金生活,哪有给儿子买飞机票的钱?他苦苦思索终于想出唯一的一个办法:去冒生命危险撞富人的汽车。冒险成功,敲诈了一笔钱,满足了儿子的要求。
一天晚上,八杉恭子在王子饭店42楼举办新颖服装展示会。饭店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它的楼顶就像一顶草帽。当饭店的电梯开到最高层48楼时,靠在电梯角落的一位乘客却不下电梯,开电梯的姑娘招呼他时,他却颓然倒地而死,大衣里的一本《西条八十诗集》掉在地上。警察赶来查验,发现死者是一名黑人,心口窝插着一把小刀。警犬嗅着气味,把刑警栋居和横渡带进饭店旁边的一个小公园里,在这里发现一滩血迹,一顶草帽。刑警断定,死者在这里被刺之后徒步去了王子饭店,死在电梯里。从死者护照查出,死者是美国人,名叫约翰·海华德,是东西方混血儿,到达日本三天后被害。一对在公园里幽会的年轻人报告说,他们在公园里见过此人,踉踉跄跄去了王子饭店。在此之前两三分钟,一个穿西装的女人匆匆离开公园,驾一辆白色皇冠汽车而去。此外始终没有看见别人。
就在同一天,八杉恭子的儿子郡恭平带女朋友路子驾汽车兜风时撞死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是某公司职员小山田的妻子,名叫直美,在酒吧当女招待,和她的情人新见幽会之后回家时,被恭平的车撞死的。恭平害怕坐牢,把尸体抛进大海。警察在轧死人的现场看到一大滩血迹,此外还有一块极贵重的项链表。据表店的老板说,这种贵重表他只进口了四块,一块自己留下,另三块卖出,买主之一便是八杉恭子。警察查明,其余两位买主的表并未丢失,于是刑警栋居和横渡来找恭子询问,恭子答称那表已给了她儿子郡恭平,警方问她儿子是否带在身上,恭子说她儿子去了纽约,准备在那里上大学,至于那块表,他始终带在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警方出示那块表,并明确告诉她,发生了严重车祸,这表就是遗失在现场的。因为恭平不在,刑警怀疑肇事在逃犯很可能就是恭平。
恭平肇事后心怀鬼胎,坐立不安,而且常作恶梦。他曾决心前去自首,但恭子百般阻拦,索性让他逃往纽约,好歹免遭逮捕。
刑警栋居见过恭子,觉得此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后来终于从回忆童年时期一段惨痛遭遇中想起了她。那时一个美国兵调戏恭子,他父亲气愤不过救下恭子,却因此遭美国兵毒打,而恭子却逃之夭夭,他父亲则因重伤致死。他不仅记得恭子的面貌,连殴打他父亲的那美国兵的面貌以及他那刺在右臂上的海马,都记得清清楚楚。栋居判断,一定是恭子让恭平逃往美国的。
警方从约翰·海华德的遗物草帽和《西条八十诗集》推想,这个黄白种混血儿,是为了到日本寻找他的生母——一位日本女人而来的,因为死者带来一顶旧的草帽,而且《西条八十诗集》中有草帽诗, 由此可以推想死者非常怀念他的母亲。还可以进一步推想,这个黑人很可能就是美军黑人士兵和日本女人同居时生的。于是栋居等刑警带上约翰·海华德的照片到雾积温泉,调查当年可曾招待过黑人士兵和日本女人组成的家庭。为什么要到雾积来调查呢?因为约翰·海华德临死时口中念叨“基斯米”,“基斯米”……经过分析,这个基斯米就是“雾积”的美国士兵的读音。既然死者念念不忘,足见此地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了。雾积温泉旅馆的老板娘让旅馆茶房静枝姑娘陪他们去找静枝的老奶奶阿种,她早先开过专门招徕美军士兵的酒吧,那些日本女人她都熟,要弄清这种女人,阿种老太太最合适。这老太太孤身一人住在水库大坝旁边。静枝带领栋居他们来找她的时候,她已被人从大坝上推下去摔死了。警察立刻去找阿种老太太当年的伙伴芳乃,想从她这里了解同阿种当年混事的都是谁,但芳乃已经接到匿名信的威胁,不敢吐露实情,然而最后她还是说出了八杉恭子的名字。
警方断定,杀约翰和阿种老太太以及恐吓芳乃不准说出八杉恭子当过女招待的,是同一个人。为了取得证据,先派栋居去纽约调查约翰的身世,弄清他的母亲是否就是八杉恭子其人。栋居到达纽约之后,国际刑警组织命令第25警察分局处理,分局长指派警士休夫坦协助。这时栋居发现,协助他办案的这位休夫坦,原来就是当年把他父亲打得伤重致死的那个美国兵,他手臂上刺的海马就是确凿的证据。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他却强压着复仇的怒火,丝毫也没有现于神色。等他和休夫坦找到约翰·海华德的父亲威尔沙·海华德时,威尔沙已经快要咽气了,他手里拿着和八杉恭子与约翰一家三口的合影。威尔沙承认曾和八杉恭子同居并生下了约翰。
栋居和休夫坦终于找到恭平和他的情人路子,不料恭平竟然开枪拒捕,休夫坦毫不留情,朝恭平的致命处一枪把他打死。栋居大怒,大肆咆哮质问:你小子有什么权力处死日本人!
栋居在纽约的任务已经完结,只剩押解路子回国了。25分局局长决定在局里设小宴,四个人给栋居送行。几杯下肚,休夫坦大谈日本女人如何好玩,引得栋居怒火难平。他离了席,愤怒使他抓起休夫坦办公桌上的手枪朝墙上的休夫坦的照片开了一枪,算是对休夫坦不客气的警告和示威,结果送别宴不欢而散。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是八杉恭子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约翰到日本找到她,她怕认下这个儿子有损于她的声誉,就在逼迫约翰回去而又无效的情形下,把约翰带到清水谷公园下了手。
八杉恭子的作品获得大奖,她驾着汽车从清水谷公园匆匆赶来领奖。这时,栋居也赶到会场通知她:郡恭平在纽约因开枪拒捕而遭击毙。恭子一听这话如雷轰顶。司仪喊她上台发表获奖谈话时她才清醒过来。她站在台上泪如雨下,观众以为她是因获得大奖而激动的,无不热烈鼓掌。掌声一停,她第一句就说:“我的儿子死了……是我杀死的……”接着她叙说了临别时一家三口去雾积温泉,他儿子的草帽曾经掉进那谷里……她说,任何人都有他那个无比珍贵的草帽。但是生活中也许就失掉这个草帽……然而失掉的草帽决不会回来!我把这个大奖退还。我不要……只要我的儿子能回来就行!她说完捂着脸跑下舞台。
栋居敲敲横渡的肩膀,意思是现在可否逮捕她,横渡示意且看她的动静。恭子上了自己的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走,刑警们驾车尾随。天色微明时,恭子把车开到雾积温泉的山道,她下了车拿着一顶新草帽登上悬崖处。横渡和栋居也尾随而来。曙光照着恭子,宛如一座雕像。横渡问她,约翰·海华德和阿种老太太是否她杀的,恭子点头。栋居想逮捕她,横渡制止。她转身朝向断崖,把草帽抛进深谷,随后一跃而下。
东京把约翰·海华德的遗物寄给纽约第25分局。休夫坦给威尔沙送去时,威尔沙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他原先放在胸口的全家合影掉在地上。休夫坦从他家出来走到街上,遭到一个黑人突然袭击,被刺身亡。受歧视的黑人总是痛恨警察的,而休夫坦成了他们解恨的牺牲品。
【鉴赏】
这是一部出色的社会推理影片。八杉恭子本来是个和美军黑人士兵同居的普通妇女,黑人士兵撤退回国了,她和痞子郡阳平搭上了伙。郡阳平作黑市生意发了财,竞选国会议员成功,居然成了政坛人物,八杉恭子也一跃而成为贵妇人,又是服装设计大师。黑人儿子前来找她,如果她认下这个儿子,她会名声扫地。恭子在社会地位与儿子之间,当然选择了社会地位。如果八杉恭子依然一贫如洗,约翰自然不会被杀。她不会把阿种婆置于死地,恭平也不会被她骄宠到走上招来杀身之祸的绝路。
八杉恭子和她丈夫郡阳平,无论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暴发户,作者让这一家登台表演是含有深意的。暴发户的特点是只认得金、权二字。恭平骂他父亲是“大偷,不是小偷!政客全是大偷……到处搞小老婆!”说他妈“也是不干不净!”恭子快要得服装竞赛大奖,郡阳平居然说:“你那个大奖啊,我一个电话就能取消它!”像这样只知金钱和权势的一家,随时都在损人利己,也必然一步步地走向崩溃。影片很好地描写了这个崩溃之家。
这部影片在我国上映时,片名译为“人证”,这是错误的。人证,是法律名词,常常和“物证”并列。日文原义也是“人的证明”而不是什么“人证”。原作的意思是八杉恭子最后以她的行动证明她是人,证明了她还有颗人心。
原作塑造了两个典型人物。
其一是八杉恭子,她害怕从前和黑人姘居时的私生子有损于她今天作为社会名流的声誉和地位,竟把迢迢万里远渡大洋从美国前来寻母的亲生儿子杀死。对于她和现在的丈夫所生的儿子,则出于自私自利的打算,视为供她成名的工具,因而百般溺爱,不加教养。结果是虽然没有亲手杀死他,实际上间接把他送上绞刑架。
其二是刑警栋居,他幼时曾亲眼看到父亲被美国大兵打死,周围的人各怀明哲保身的打算见死不救,被他父亲拯救出来免于惨遭蹂躏的八杉恭子也赶快逃之夭夭。他长大成人,始终认为打死他父亲的美国兵是丧失人性的野兽,而见死不救的同胞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因此,他对于人产生了不信任。但是最后他还是相信了人。他相信八杉恭子人性未泯,终于使她全部如实招供。
推理影片最要紧的是使观众的确感到事有所本理有固然,头绪不少而脉络清楚,因果关系照应周全,情节曲折而不枝蔓繁杂,引人入胜而不肤浅直露,奇诡而不故弄玄虚,有怪有异而无荒诞不经。从这个角度来看,编剧家松山善三改编的这个剧本基本上还是忠实原作的风格和特点,但与原作相比,有很大的不同。有的地方删去了繁枝密叶,突出了主题;有的地方补充了细节,人物形象更加生动。改编者的增删或改动,火候适当,而且态度严肃认真。
改编难免有得有失,现把得失缕陈如下:
第一是对于八杉恭子的处理。原作用了最末整整一章叙述了刑警栋居在证据尚未充足的情况下,出于“对人的信任”终于打动了恭子的良心,使她全盘招供。而电影则是使她在确凿的证据之前无法抵赖,最后走投无路, 自己结束了生命,这就比较有力地揭露了恭子这个利己、虚荣、残忍的暴发户的实质。
第二是关于郡恭平的犯罪问题。小说里的恭子并不知道儿子犯罪,是恭平自己为了躲避罪责,借口旅游前往美国的,后来被押回日本归案,依法判刑。电影则把此事处理成恭子明明知道儿子犯罪,而且恭平提出要投案自首,但她却百般阻拦,并怂恿儿子逃往美国躲灾避难,终因开枪拒捕而被击毙。
第三是关于恭平撞死的女人处理问题。小说里关于这个女人和她的情夫的描写,她失踪(轧死)之后她丈夫和情夫如何寻找她等等, 占了相当多的篇幅, 电影里则把这条线整个删去。
第四是影片中加进民族意识问题。如前所述, 电影中把恭平处理成开枪拒捕而被击毙。这就引出了栋居对休夫坦的斥责:“你小子有什么权力处死日本人!”恭平虽然开枪拒捕,但他毕竟是车祸致人于死的,是肇事犯而非杀人犯,休夫坦居然朝他致命部位开枪将他击毙,是明显的拿黄种人命当儿戏。如果死者是美国人,休夫坦怵于受到刑事处分肯定不敢下此毒手。按国际刑警有关法规,美国警察有协助别国逮捕犯人的义务,然而丝毫也没有处死别国人的权力。栋居对休夫坦愤慨的斥责,既表现了国格也表现了本人的性格。
第五是栋居枪击休夫坦照片的情节。小说里没有这一情节。栋居在报杀父之仇的潜意识驱使之下,向休夫坦的照片开了枪。这一枪打得好,彼时彼地,栋居不可能惩罚这个杀父的仇人,但是总算渲泄了积忿,对目中无人乃至肆意杀人的残暴者来说是一个警告,是一个有力的威慑。
可以明显地看出,上述两项补充,决不是编导当作平凡的可有可无的插曲加上去的,而是另有一番深意在。
类似这样的改动,不仅有助于深化主题,使影片的意义更加深厚,而且也使人物性格更加丰满。
然而有的改动却不尽令人满意。例如小说中的恭子是所谓家庭问题评论家,是个表面上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骨子里却专说假话教训别人的伪善者。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物,那么它的讽刺意义就更大些。但编导把她改成了服装设计家,这样,就削弱了她言行相悖、虚伪、阴险的性格给予人们的启发作用。这一点令人颇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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