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挣扎》
1981 黑白片 144分钟 苏联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艾列莫·克里莫夫 编剧：谢苗恩·尤金 伊里亚·努希诺夫 摄影：列昂尼德·卡拉什尼科夫 主要演员：弗·里涅(饰皇后) 阿·弗兰德里赫(饰维鲁鲍娃) 阿·罗马申(饰尼古拉二世)阿·彼特连科(饰拉斯普京) 本片获 1982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国际评论奖
【剧情简介】
第一次革命以及接着到来的反革命时期(1907—1914)彻底暴露了沙皇君主制度的全部实质，揭露了它的全部腐败和丑恶，揭露了以穷凶极恶的拉斯普金为首的沙皇朝廷狐群狗党的全部无耻行为和荒淫无度的生活。——列宁(远方来信)
“俄罗斯帝国是横跨欧亚大陆的一个国家，人口1.7亿，是世界上最顽固的君主制国家之一。这是个农民的国家，具有中等发展水平的工业。它也是很多伟大的诗人、作家、学者和革命家的祖国。文盲在人口中占三分之二。在这个国家里社会对比强烈，这里官僚主义和书刊检查制度有无限的权力，人民的个性遭到彻底蹂躏。第一次世界大战暴露出这个国家政府的明显无能。国内的各种矛盾都尖锐化了。由于军事上的失利，它不得不放弃波兰、立陶宛、部分拉脱维亚和白俄罗斯。部队严重地缺少弹药。由于燃料不足，交通不能正常运行。消除粮食危机的一切努力，也都毫无结果。黑市猖獗，投机倒把、行贿受贿、挪用公款盛行。国债达到510亿金卢布。俄国无力偿还外债。形势已处于危机状态。俄罗斯历史的根本转折时刻迫近了。其实，它也是世界历史的转折时刻。”
说明影片历史背景的解说在爆炸声中结束。
1916年初，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室成员在花园欣赏乍暖还寒的春景，国家杜马主席罗江科进宫奏请沙皇驱逐神棍拉斯普京并呈上流传于市井军队之中讥讽沙皇的漫画。沙皇勃然大怒，声称他有人民的拥戴，驳回了罗江科的奏陈。
在沃耶伊科夫将军的庄园里打出矿泉井，一些贪官借向军队供应矿泉饮料名义要政府出资修筑铁路支线以便运输。来庄园做客的宫内女官维鲁鲍娃附和大臣会议主席戈列梅金的意见，认为不可行，但当她得知拉斯普京也插手此事时，便立即改口。戈列梅金以战时经济困难为由未予应允。夜半，拉斯普京打电话惊醒戈列梅金，将他痛斥一顿。
沙皇召见戈列梅金与内务和陆军两位大臣听取国内形势汇报。对工潮日甚一日，逃兵有增无减的态势，沙皇的处理办法只有一条——镇压。
皇后在祈祷上帝，感谢为皇室派来神的使者拉斯普京。维鲁鲍娃趁机在沙皇和皇后面前吹风，揭发戈列梅金有贪污受贿行为。吉卜赛饭店里正在进行着两桩肮脏的交易：百万富翁马努斯要发战争财，自掮客马努伊洛夫手中低价买下某地主为躲避战事而出售的明斯克地区巴朗诺维奇的田产;内务大臣赫沃斯托夫和他的说客安德龙尼科夫公爵在向拉斯普京行贿，要求拉斯普京除掉戈列梅金之后，由他出任大臣会议主席。饭店大厅里欢歌狂舞之际，好色的拉斯普京看中了某男爵夫人。他上前欲行非礼，被男爵猛击一记耳光。有人胆敢打“长老”!宪兵队长下令逮捕男爵，饭店里顿时乱成一团。彼得保罗要塞司令的千金小姐尼索金娜在慌乱之中把拉斯普京拉出饭店，搭上维鲁鲍娃的汽车溜走了。
维鲁鲍娃向拉斯普京推荐由皇室侍从长施秋梅尔出任大臣会议主席，此人道德败坏、贪权、悭吝、爱好虚荣，拉斯普京同意了。在面试中，施秋梅尔极尽阿谀奉承之所能。一笔交易做成了：施秋梅尔任职后，必须对拉斯普京俯首听命。
藏医巴德马耶夫有很多信徒。他正在马厩里为一些达官贵人治病。他的医学理论是：牲口粪便的气味对人的神经末梢有益，大口呼吸这种秽气会使灵魂得到休息，会增加人体器官的抵抗能力，使人焕发青春。尤苏波夫公爵来到马厩诊所，他来找正在医疗中的德米特里亲王并告诉后者，拉斯普京看上了他的妻子，她无法摆脱，因此意欲携妻远走高飞国外。亲王也对拉斯普京不满，但他说沙皇曾告诉他，拉斯普京是唯一的一线希望。
男爵夫人忍辱含羞应召来到拉斯普京的住所，用自己的肉体来换取丈夫的自由。她穿过众多愚昧的善男信女，被女管家带进一间密室。女管家对她说：“你救丈夫不算罪过。再说能和圣人亲近，也是一种净化和福份……”
马努伊洛夫给拉斯普京报信：赫沃斯托夫因未当上大臣会议主席，要煽动国家杜马反对后者。他建议让沙皇亲自出席杜马会议以压住阵脚，保持杜马的中立。近来常给拉斯普京打电话的神秘女人又来电话，和往常一样娓娓地唱些歌来，弄得拉斯普京神魂颠倒。拉斯普京又在电话中对皇后编造了一套上帝显灵的瞎话，暗示沙皇必须亲临国家杜马会议。皇后答应了，于是沙皇果然出席杜马会议。
维鲁鲍娃又在与拉斯普京密谋。她把从宫内窃出的秘密文件拿给拉斯普京。文件上列着各政党名称——此时帝国境内各派政治力量，争斗方酣。拉斯普京与维鲁鲍娃密谋利用宗教迷信编造更大的谎言，并与巴德马耶夫勾结，各自安插亲信来控制皇室与政府。接着，他们又设想让尼古拉二世逊位给太子，以缓解国民的不满，由皇后摄政，从而由他们直接左右政府。
在对德作战中，俄国军队原计划从南线展开进攻，故而在西线巴朗诺维奇地方未布置精锐部队，不想德军却在那儿重兵集结。购置了巴朗诺维奇田产的大富翁马努斯当然不愿丢失这大片产业，于是……巴德马耶夫装神弄鬼授意拉斯普京去影响沙皇把部队从南线调往西线。
神秘女人又来电话，这次她开了金口，勾引拉斯普京去幽会。拉斯普京不知是计，陷入圈套。原来神秘女郎是修女，她与一群神职人员共谋要惩治拉斯普京。拉斯普京虽然死里逃生，丑闻却传遍京城，成了过街老鼠。虽然有皇后为他撑腰，但是大臣会议、枢密院和众多贵族的轮番参奏，使得沙皇不得不打发他回家。拉斯普京再次拿出他的看家本领，悄悄溜进宫来假借神灵附体，发出咩咩的羊叫并念念有词。维鲁鲍娃译出神语，原来是“巴朗诺维奇”。沙皇又一次被愚弄。他相信神的意思是要他在西线发动进攻，于是到大本营不顾西南战线司令的劝阻，把布置在南线的精锐部队调往西线，公开暴露在德军火力之下。
尤苏波夫公爵及德米特里亲王等人密谋用公爵夫人做诱饵引拉斯普京上钩，在公爵家中地下室里将其除掉。与此同时，东山再起的拉斯普京正得意洋洋地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回到自己的故乡耀武扬威。事与愿违，乡亲们当众揭了拉斯普京的老底，连老婆孩子也对他冷淡疏远。正当他哀痛自己的孤独时，偏又接到皇后拍来的电报，告诉他俄军在西线巴朗诺维奇全军覆没。
国家杜马会议上群情激愤。极右的黑帮分子比萨拉比亚的地主普里什凯维奇在发言中一方面攻击已撤出杜马的布尔什维克党团，一方面揭露拉斯普京误国的罪行……拉斯普京的党羽陆续被逮捕。富翁马努斯奔到尼季金娜的住所，找到正在寻欢作乐的拉斯普京，告诉他为巴朗诺维奇行贿受贿事已败露，西线失利的全部罪责都落在拉斯普京的身上。拉斯普京打电话给施秋梅尔，痛骂他无能，并决定另选忠于他的普洛托波波夫出任大臣会议主席。
人民已忍无可忍。沙皇下令残酷镇压起义和一切革命行动。保皇政客也对沙皇失去了信心，哀叹国运之衰微，又找不出拯治国家的好办法。黑帮分子主张采用暗杀手段，立宪民主党则主张提高社会道德素质，结果莫衷一是。
拉斯普京抵不住色欲的诱惑，前去尤苏波夫公爵家赴约。他喝了毒酒竟然无事，尤苏波夫一伙被迫开枪将其击毙。沙皇和皇后参加了拉斯普京的葬礼，皇后不住低语：“我恨死这个国家了……”
影片在解说声中结束：“1916年即将过去。俄罗斯历史上最最黑暗的一个时期也将结束。旧制度注定要死亡，君主制在熬度它生命最后的时刻。”
与此同时，在“乌拉”声中出现字幕：1917年10月25日，俄国新历史开始了。
【鉴赏】
本片表现的是行将崩溃的俄罗斯帝国罗曼诺夫王朝最后一年的秽史。罗曼诺夫王朝前后17个沙皇，统治俄国300余年。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极端残酷，人称“血腥的尼古拉”。进入20世纪后，俄罗斯已成为军事封建帝国主义国家，全国人民备受沙皇暴政的压迫和资本家与地主的残酷剥削。自从列宁于1903年建立布尔什维克党，肩负起无产阶级革命的领导重任，人民自发的造反行动才变成有领导、有组织、有目的革命运动。虽然1905-1907年的第一次革命失败了，但它为1917年的革命迅速成功准备了条件。影片表现的正是沙皇制度死亡，将临犹作最后挣扎的1916年。处在四面楚歌声中的王朝从来不曾如此对未来感到渺茫无望。它唯有指望圣灵显迹，于是拉斯普京便应运而生，于是沙皇也就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放。
拉斯普京本是个农民，幼时绰号“大鼻涕”，15岁起便贪杯，曾因打架斗殴、胡作非为，参加“鞭笞派”教徒策划的秘密集会被拘留。乡法院两次对他处以鞭刑。他27岁时竟出人意料地成了流浪传教士，或称之为“圣职长老”。他在西伯利亚和俄罗斯中部朝拜过许多修道院，也曾去雅典和耶路撒冷朝过圣。本世纪初，“西伯利亚有个预言家和神医拉斯普京”的流言在圣彼得堡不胫而走，不久他本人也在首都露面。起先他出没在一些贵族的沙龙里，后来成了皇宫的座上客，声誉鹊起。过去俄罗斯皇宫也曾出现过形形色色的预言家、圣僧和巫师，但像拉斯普京这样影响巨大的却绝无仅有。他把皇后牢牢控制在手中，于是沙皇这个昏君也任其摆布了。他遭到朝野的反对，但也有些贵族、大臣与其同流合污，借助他对皇室的影响谋求高官厚禄，在他的荫庇之下搜刮民脂民膏。拉斯普京敲诈、收贿，借神的名义奸污妇女，把个圣彼得堡搅得乌烟瘴气。
影片的剧情紧紧围绕着拉斯普京、尼古拉二世、皇后和宫内女官维鲁鲍娃一步步展开。拉斯普京纵贯全片，是全戏的轴心。即使是他不出场的戏，也基本上都和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影片开头，拉斯普京还未露面，便已先声夺人，由维鲁鲍娃和大臣会议主席戈列梅金等人的交谈中道出他的举足轻重的份量。而他一出场——半夜里用电话扰醒戈列梅金并对他出言不逊，立即又清楚地刻画出他的粗野与跋扈。尼古拉二世的刚愎自用，也是一出场便昭然若揭。他端着帝王之尊的架势在花园里作画，对保皇派的国家杜马主席罗江科向他陈奏国内局势不稳，应将拉斯普京驱逐的建议颇不耐烦，声称他自家的事与外人不相干，接着在看到民间流传的嘲讽他的漫画时，由不耐烦而暴跳起来，还自我解嘲说：他的人民是爱他的!至于皇后和维鲁鲍娃，编导的处理亦颇具匠心。在一场戏里，皇后在祈祷中夹杂着德语，这就交待出她是德国公主出身，在祈祷中她感激上帝把拉斯普京派到她的身边来，又表现出她的愚昧：对拉斯普京的迷信。沙皇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便又把她对沙皇具有影响的信息传达给观众。维鲁鲍娃这个人物个性复杂，她在拉斯普京和皇室之间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她手段诡异，长袖善舞，如她在尼古拉二世面前说戈列梅金的坏话，不露痕迹地便把拉斯普京的意图传送到皇帝耳里。以她的文化教养来说本不应和道地流氓拉斯普京混在一起，她洞晓拉斯普京的骗术，然而野心和共同的利益使他们两人结成死党。她在宫内充当内奸，和拉斯普京里应外合对皇后和沙皇恣意愚弄。应该说，扮演维鲁鲍娃的女演员阿丽莎·弗兰德里赫表演非常出色。
除了以上四个人物之外，编导用虚线处理的两个人物也极重要。一个是藏医巴德马耶夫，他在影片中的存在浓化了当时彼得堡政界和商界的腐败丑恶，为表现沙皇制度气数将尽着了一笔重墨。他的能量虽逊色于拉斯普京，但后者还不得不买他的帐，甚至向他求援。他接受富翁马努斯的贿赂，授意拉斯普京借神的点化用“山羊”(在俄语中巴朗诺维奇意为“山羊之地”)暗示沙皇从南线把精兵调往西线，以保住马努斯购置的巴朗诺维奇田产。另一个人物尤苏波夫公爵戏不多，但同样占有重要分量，后来就是由他及同伙杀死了拉斯普京。
在影片中出现的其他人物，不是拉斯普京的狐群狗党(诸如后来的大臣会议主席施秋梅尔、内务大臣赫沃斯托夫)，便是保皇党、黑帮分子、立宪民主党人(诸如国家杜马主席罗江科以及戈列梅金、普里什凯维奇)，再不然就是一些大发战争财的银行资本家和富翁(如马努斯和鲁宾什坦)。本片中没有正面人物，就连尤苏波夫及其一伙也都是铁杆保皇分子，他们杀死拉斯普京，完全是出于想挽狂澜于既倒，保住沙皇制度。然而，尽管影片里的人物都是鱼肉人民的豺狼，观众在看影片时，还是强烈地感受到强大人民力量的存在。大量的文献纪录影片和图片资料有机地与影片故事结合在一起，起到了一种震撼的力量。没有正面人物，不正面表现革命与反革命的较量，只揭露反面人物之间的内斗，巧妙地大量运用历史文献资料并把它们与故事揉合到一起，可以说，突破以往表现历史影片的模式，是这部影片的最大特色。
为拍摄这部影片，导演克里莫夫和摄制组长时间埋头在档案馆里查阅各种书刊和回忆资料，还采访了很多人，其中有和拉斯普京有过交往的人，也有见过沙皇的人。但是导演深知，再怎样完善也是无法把历史事件重现到银幕上去。因此，为了有利于形象处理，他有时有意偏离开事实。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对拉斯普京之死的处理。如果按历史原貌，那完全可以单独另拍一部戏，如：去表现拉斯普京死后如何被塞进冰窟窿，以及每个参与杀人者的心态等等。然而克里莫夫在影片里只拍了杀人的开端，其余的则予以简化了。同样，在环境真实上的处理也有所改动。譬如，从保留下来的尤苏波夫地下室的照片来看，地下室的装潢极为华丽，完全是个安乐窝，导演和美工有意把它弄得更具禁欲主义味道。据克里莫夫自己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与别的场景，特别是皇宫场景做对比。
克里莫夫毕业于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是叶菲姆·吉甘的学生。从这部影片来看，他不仅继承，而且还发展了吉甘拍摄史诗影片的气势宏伟、内涵丰富、大刀阔斧而又细腻处理人物的艺术风格。
最后谈谈这部影片的产生及问世的过程。这和导演的坎坷经历不无关系。克里莫夫在电影学院的毕业作品险遭禁映，到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后，于1965年拍的《牙科医生奇遇记》因讽刺官僚主义，有歪曲社会之嫌又被枪毙。于是他的电影前途成了问题。当时任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厂长的培利耶夫为他出点子去拍一部纪念十月革命50周年的影片，以挽回上边对他的信任。培利耶夫向他推荐阿·托尔斯泰的剧本《女皇的阴谋》。克里莫夫读过后，认为它是迎合对历史的庸俗理解而写成的作品，拒绝拍摄。然则，培利耶夫这位伯乐坚持让他读一读临时政府委员会的审讯记录，特别让他注意拉斯普京这个人。克里莫夫接触资料后，立即被吸引住了。他从着手准备剧本起到影片最后完成，共历时16年，其间两次开拍，两次被迫停拍，直到第三次才得以完成。影片当然没有赶上50周年大庆，但是在1982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却获了奖。如上所述，克里莫夫在影片中对于资料影片的运用很为出色，这也是他在逆境中拍摄娱乐片《运动、运动、运动》(1971)时积累的经验。在那部影片中，他试着把纪录片镜头与故事情节揉在一起。功夫不负苦心人，到拍《垂死挣扎》时，这些经验起了作用。
《垂死挣扎》虽然在国际上得了奖，但厄运并没有结束。它在苏联国内被禁映。是什么原因?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影片里没有正面表现革命力量，不符合历史影片的样板，是离经叛道行为。也有人说，这只是诸原因之一。最主要原因是在勃列日涅夫当政时期，某些人显然将影片中表现的腐败现象看成是对自己的影射，怕公映后会在社会上引起更多的联想。因而到1985年影片才得以解禁，在苏联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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