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变》
1990 彩色片 分钟 苏联基辅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米哈伊尔·别里科夫 编剧:米哈伊尔·别里科夫 奥列格·普里霍奇克 摄影:瓦西里·特鲁什科夫斯基 亚历山大·舍加耶夫 主要演员:谢尔盖·沙库洛夫(饰亚历山大) 塔吉亚娜·柯切玛索娃(饰柳德米拉) 格奥尔基·德洛兹特(饰阿纳多利) 阿列克赛·谢列勃里亚科(饰瓦列尔卡) 玛丽娜·摩吉列夫斯卡娅(饰柳芭) 本片获1990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城市奖
【剧情简介】
基辅车站,柳德米拉手持雪莲注视着缓缓驶入的火车。亚历山大·茹拉符廖夫一眼就认出了她。柳德米拉微笑着向他走来。两人在人流中拥抱。然后她便同远行归来的丈夫一起坐上回家的出租车。
为庆贺亚历山大成功的希腊之行,朋友们在他家聚会。亚历山大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述采访印象,还放映实地拍摄的幻灯片给朋友们观赏。忽然他想起忘记了父亲的嘱托:从祖先的故乡希腊带一包泥土回来。亚历山大只得就地取材,在离家不远的公园挖些土权充圣物献给父亲,老头子颇为欣慰地揣在怀里。
夜色中,一辆急救车奔驰在城郊的大街上。一长串救火车开着前灯迎面急驶而来。报警声划破长空、震耳欲聋。坐在急救车里的值班医生阿纳多利的目光被小镜上映出的后景吸引住了。镜上映照出被强光照亮的一座工业设施的轮廓。它的背景上有一条几百米高的深红色火柱疯狂地升腾着。烈焰升腾,烟雾笼罩了所有的建筑。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卧在断壁下,到处是损毁的仪器、倾倒的梁柱,消防队员们在烟雾中奔忙着。几十条冲天的水柱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水网,然而,在熊熊火势前,却仍然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阿纳多利不停地忙着抢救伤员,突然他发现了老朋友伊格纳季,这位核能机械师已经奄奄一息。
城里人对此一无所知,人们正为筹备“五一”庆典而忙碌,这里是一派节日景象:彩旗招展、歌声嘹亮。赶回城里报警的阿纳多利受到市领导的严厉制止:绝不能引起市民恐慌,节日一定要庆祝,而且有二十场婚礼要举行。瓦列尔卡和柳芭就是那幸福的二十分之一,家人摆下了丰盛的筵席,香槟酒使婚礼的欢乐气氛达到高潮。四周是醺醺然的祝福和一声声习惯性的“苦啊”、“苦啊”的喊叫。阿纳多利总算说服学校老师让孩子们提前回家。已经死去的伊格纳季的儿子柯尔卡也在其中。
就在这同一时刻,直升机不祥地轰鸣着开始在城市上空盘旋。
婚礼的高潮已经过去。厌倦了喧闹的新郎新娘悄悄地溜出门去,坐上摩托车,开始了他们的蜜月旅行。瓦列尔卡驾着摩托,载着新娘在大街上飞驶,全不理会国家汽车检查局的岗哨和检查员的停车信号。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娘根本没注意到,在他们行驶的方向,夜空已被火光映成一片腥红。
亚历山大进屋时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张纸条,那上面说他是个戴绿帽子的。妻子柳德米拉说这纸条一定是他父亲写的,并鄙夷地称之为“告密者”。柳德米拉辩解道,无非是老头子看见她中学的一个同学穿着短裤和她一块儿在屋子里。夫妇俩为此一阵唇枪舌剑,亚历山大夜不能寐,而柳德米拉却睡得坦然。
夜半时分,大街上传来令人悸惊的悠长低沉的隆隆声。这是成百上千个马达发出的轰鸣。这声音由远而近,几分钟后,整条大街就被绵延的车队塞满了。长长的车列漫无尽头。亚历山大和柳德米拉都被这怪异的情景惊呆了。
不久后城里便开始疏散。有人挨家挨户地敲门,劝说居民们坐上救援的车队离开这里。他们被告知“离开几天”,殊不知这一走便是永远地离乡背井。核辐射的严重后果初露倪端,而成百个重伤员已被抬上飞机送往远方抢救。出城的每一辆车都经过特种部队的检测。作为一名医生,阿纳多利面对这一切已经无可奈何,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为伊格纳季挖个墓穴。
黎明降临时,一辆黑色高级轿车驶入专用机场。坐在车上的领导人注视着自己的小孙子在家人的呵护下登上飞机,此刻也体会到一阵生离死别的伤感,涌出了几滴眼泪。
为稳定公众情绪,乌克兰首都基辅市的领导举行了记者招待会,有关方面的专家甚至断言,此时的核辐射强度“低于我们看彩电时所接受的放射性元素”。那位领导人也表示自己和家庭成员将留在城里参加“五一”庆典。
欧洲和平自行车赛如期在基辅举行。记者招待会结束后亚历山大在街上闲逛。他随着一支狂热的游行队伍走了一段,在家门口拐角处突然发现从一辆轿车里走出柳德米拉和一个美男子,他还看见妻子和那美男子亲吻告别……
漆黑的夜,无星无月。一架飞机滑行到停机坪,那位领导登上飞机,小心翼翼地抱起在机舱熟睡的小孙子,下机后便钻进轿车。
第二天,当游行队伍向观礼台上的人们欢呼时,领导人微笑着向人们招手致意,又抱起了身旁的小孙子。他也许是为了让孙儿更清楚地看见下面的人们,也许是为了让人们更清楚地看见他的孙儿。
与此同时,那座空寂的死城已脱去了节日的盛装。戴着防毒面具的战士们检测着来往的车辆,推土机掩埋着一切受到污染的东西,医院里一片嘈杂混乱。
深夜,亚历山大来到基辅火车站。广场上人群涌动,水泄不通,逃亡的人们争先恐后地抢购车票。在斥责一个兜售高价票的票贩子时,亚历山大挨了打,血流满面地昏晕过去。恍惚中他梦见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那个与妻子亲吻的美男子提审,惊醒时却发现妻子躺在身旁。朦胧之际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为往日所写的关于核电站的假文章而负疚于心,便建议妻子为复活节举行家宴。
清晨的太阳把白桦树的白色树干染成金黄色。乡下的清新空气令人陶醉。瓦列尔卡和柳芭的蜜月旅行虽然快乐,但偶尔也发现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无故死去的飞鸟,空无一人的村落。行进的路上他们看见了疏散的车队和检查放射强度的士兵。核辐射检查连教堂里的圣餐和圣像也不放过。军人射杀了想搬走圣像的人。夜晚摩托车停在一家空落的小客店前。白天教堂的一幕仍使这对新婚夫妇心有余悸。柳芭尤其担心的是,他们受人之托携带了圣像,可能会被当作趁火打劫的小偷。拂晓时分,熟睡在一座被遗弃的农舍里的瓦列尔卡被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达声惊醒,他立刻带着柳芭驾着摩托飞逃而去,负责搜寻的军车紧追不舍。在城里的广场上,他俩被军车截堵得无路可逃。这时,一支枪从暗处瞄准了向前硬闯的瓦列尔卡,摩托翻倒在观礼台下,戴防毒面具的人们立刻围上前来……
在柳德米拉和亚历山大庆祝复活节而举行的家宴上,客人们文雅地交谈着,用调侃的口气聊着正在发生的事故。柳德米拉的情人,那位美男子舒里克也应邀前来。舒里克带来了核灾难的确切消息,并要柳德米拉保密。亚历山大对舒里克本来就心怀恶感,言语中更是夹枪带棒,但柳德米拉根本不理会这些,她把亚历山大带进厨房:“萨沙,”她拥抱着丈夫并悄声低语,“舒里克有特别通行证,明天他开车去探视……可以带上我和吉姆卡……”亚历山大明白了妻子的用意: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要离他而去了。送别妻小之后,亚历山大向编辑部领导要求去核电站现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领导总算同意了。
一架直升飞机在30平方公里禁区上空盘旋。亚历山大对准核电站废墟连连按动快门。或许是受记者良心的驱使,他要求到下面去,亲临现场。在一条大街上,满身污秽、衣着破烂的柯尔卡用粉笔在柏油路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大字:“妈妈我回来了,在家等你。你快来!”直升机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搜索队继续在死寂的城中寻找滞留者。亚历山大走进他青年时代的朋友阿纳多利医生的家,想取几张他们过去的合影以作纪念。他突然发现房间里坐着一个陌生人。那个人的脸极其可怕:眼窝深陷,眼圈乌黑……黄色的秃脑上没有一丝毛发。亚历山大终于认出他就是阿纳多利。核辐射已经把他摧垮了。阿纳多利说:“现在你看见了,如果你明天到反应堆上去,你会变成什么样。别这么做。”然而,亚历山大终于还是登上了反应堆顶。四周是头戴面罩、身绑铅板的志愿工作人员。亚历山大也是全副武装。他在反应堆顶不停地拍摄,似乎要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收入镜头。
从反应堆顶放眼望去,大地是如此美丽,甚至比在航天飞机上看到的景色还美。那种美远远超过了未曾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们的想象——哪怕是在他们的梦中。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又是一座空落的城市,犹如童话中关于遥远未来的梦幻。它似乎不是矗立于我们人类生生不息的大地,而是出现在另一颗亘古的行星上……一条比平时更显蔚蓝的大河,与茂密的绿色森林遥相呼应,蜿蜒着奔向远方……
【鉴赏】
《裂变》是苏联第一部描写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件的故事片。1986年4月26日,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倾刻之间悲剧性地闻名于世。《裂变》的创作者们以令人惊叹的坦率和真诚,直言不讳地把核泄漏事件引发的一切从道义上进行分析、评述和艺术加工,在观众面前展现一幅严酷真实的画卷,从而暴露出事件前后的社会道德状况。
在《裂变》中,电影语言的运用和造型活动的安排几乎都只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即把影片创作者对这一悲剧事件的根源、起因、后果的苦涩的道德思考转化为可感的东西。
故事沿着两条情节线展开: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和影片主人公亚历山大·茹拉符廖夫的家庭裂变过程。这两条情节线似乎是一个主旨的两个方面:无论是核裂变还是家庭裂变,原因只有一个:谎言,虚伪,欺骗,不负责任。伴随着“裂变”过程的是,儿子忘记了父亲的嘱托,妻子欺骗丈夫,官员隐瞒真相,医生的自我牺牲,记者的觉醒,年轻人呼唤信仰……沿着这两条情节线,影片的创作者把一组异常环境中的异常性格界定在蘑菇云这一大背景的光效之中。
亚历山大与观众结识在工作和生活极为顺利的时刻。他刚从希腊出差回来,妻子、儿子、父亲,还有朋友们,都在基辅等着他。那包“从遥远的祖先的故乡希腊带回”的泥土令观众立刻就对这一人物的道德缺失有所认识。后来,共同的灾难使他的良心逐渐蟉醒,他认识到诚实正派才是记者职业的根基所在。亚历山大过去曾多次写文章对核电站歌功颂德,现在他无论如何要争取到危险区去采访。他终于登上了开往禁区的直升机。于是观众和他一起看到了因遭受核辐射而毁坏的大片庄稼、森林;在空寂的城里一台台机器,一辆辆汽车,被烧毁的技术设备,犹如巨大的坟场上的一座座荒醓……核电站爆炸的一声巨响也引发了茹拉符廖夫家庭的裂变,更为重要的是这促使他反思过去,怀着赎罪意识,尽一切可能去报道真相。扮演亚历山大·茹拉符廖夫的沙库洛夫很善于表现角色心灵深处的细微变化。他饰演的亚历山大从最初空虚庸俗到结尾处的新生的性格。“裂变”及观察力的“复明”过程很克制,可以说“不动声色”,但却自然流畅。
瓦列尔卡和柳芭这对年青人的婚礼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举行,但人们对这场灾难全然无知。这对年青人无忧无虑,准备尽情享受青春,却不料大自然已经安排了他们的命运。当他们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时,生活已把他们逼到了死角。他们以前从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良心不安(例如在婚礼前夕想把爷爷送进医院),此刻却呼唤信仰,也许艺术家想以此说明,在危急时刻,信仰对于人就是道德的必须。
影片中小男孩柯尔卡的童心展露得令人心颤。在辐射剂量检测站,柯尔卡把一只小猫藏在怀里,为的是帮助小猫躲过检查。当检测员要把他的小猫夺走时,摄影机用特写表现柯尔卡绝望的眼神。影片结尾处是从直升机上俯视的切尔诺贝利全景。确切地说,这里不是核电站的所在地,而是核能工作者曾经生活的地方。银幕上出现了一条条长满樱桃树的小巷,一座座安静的房舍,一块块布局齐整的住宅小区。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触觉感知的东西,但观众似乎觉得有一股阴冷的风从银幕上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悄无声息地把那树、那田园、那房舍握在拳里,它带走了生活,带走了人们,带走了呼吸,也带走了希望……这时,一首柔和而伤感的乐曲(就是男女主人公们曾随之翩翩起舞的曲子)回荡在这夜生活遗弃了的城市上空,它像无形的泪水,洗涤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一切。接着,摄影机的镜头稍稍往下俯视,观众彷佛看见了一个人,后来他们看清楚了,这是一个孩子。
这就是他,被大家遗忘了的,或者说,逃离了大家的柯尔卡……音乐和画面共同制造了这样的印象:孩子是生活,是春天的象征,而柯尔卡却被那只无形的巨手葬送在这座死城里。
《裂变》的剪辑严谨,画面视点也相当准确。在一组组纪录镜头所表现的这一悲剧事件的实况背景下,艺术家以坦率直露、详尽确切的纪实风格和纯熟的场面调度,从容有序地安排同时发生的各项事件和艺术家对此的视点,以再现事件的细节及影片中的人物对待这一突发事件的心态。火车站疏散居民的一场戏有5000多群众演员参加,500辆汽车组成的车队驶过基辅郊外以再现当年数以十计的居民撤离家园外出逃亡的一幕。辐射剂量测定人员检查放射性气悬体的排放量及污染情况的画面几乎可以乱真:一个战士把指示器靠近几把乐器,然后点头示意乐队队员们把乐器放在路旁的指定地点……灰白头发的乐队指挥在军人身旁转来转去,寻找着同情,恳求着:“……把乐器还给我们吧……音乐总是需要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需要它!……”紧接着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推土机,它向堆集在空地上的一堆用具冲去。定音鼓、低音黑里康大号、长号等旋即消失在履带下……以上这些画面是与伤员和领导人的家属的撤离以及基辅大街上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欢呼雀跃的场面以及如期举行的欧洲自行车赛的纪录片镜头交叉组接的;而伴随着这一切的是画外不时传来的呼救信号。这样自由娴熟的蒙太奇处理,在听觉上和视觉上形成了强烈的积累效果,给观众以强烈的感情冲击,使观众似乎变成了悲剧事件的参与者,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剧情发展的各个层面,从而确保了影片叙事空间的连续性。
在《裂变》中,艺术家成功地处理了虚构与真实的关系。影片逼真地描绘和再现了核泄漏这一悲剧事件的真实情况,它的逼真性非但没有与通常观众的理解相抵触,而且坚持了合理的场面时空和线性叙事。艺术家在按时间先后顺序再现这一悲剧事件时尽可能做到细节的真实:爆炸,机械师伊格纳季的死,危险地区居民的撤离,尤其是基辅车站的情况,几乎与纪录片的实况记录无异。小男孩柯尔卡的形象是虚构的,但他并不是影片创作者无中生有地制造出来的某种观念的造型。柯尔卡的虚构形象有其具体真实的基础,也可以说是直接的基础。当时确实有人偷偷地返回30平方公里危险区之内,因为他们不了解事件的严重性,而世世代代生息的土地是很难割舍的。因此,影片中柯尔卡要找妈妈的行动很自然,因为他并不理解潜伏在他周围的致命的危险。柯尔卡独自一人留在死城的画面虽然给人以神秘的、非人世的忧郁印象,但却真切地暗示出观众的感觉,使观众体会到强烈的悲剧性的心灵震颤。
《裂变》的创作者们以纪实电影的诗意笔触,强化了作品的艺术气氛。影片的场景、角度、景别以及镜头长短的选取,都体现了艺术家对所再现的悲剧事件的理解和感受。可以说,《裂变》不失为一部洋溢着悲剧诗意,又具有强烈的批判意识的现实主义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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