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战争的20天》
1976 黑白片 90分钟 苏联列宁格勒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阿·格尔曼 编制:康·西蒙诺夫 摄影:弗·费多索夫主要演员: 尤·尼库林 (饰洛巴金) 莉·古尔琴科 (饰尼娜)
【剧情简介】
根据苏联著名作家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的系列中篇《洛巴金札记》之一的《没有战争的20天》改编的同名影片,顾名思义,是一部没有枪声的影片。然而,它是从枪声开始,又以枪声结尾的。影片叙述的是战地记者洛巴金从前线返回后方,又由后方走上前线的20天里的个人经历。1942年12月19日,洛巴金冒着敌人的炮火,奉命从战场赶回莫斯科接受新任务,然后由莫斯科动身前往高加索前线出差,于1943年1月8日抵达南方战场。在途中,他遇到了工作和生活在后方的、过去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们,了解到他们不同的遭遇和命运。影片虽然没有直接表现战争,但战争却无时无刻不同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遭遇与命运交织在一起。
从影片的第一个镜头起,导演便把观众带回到几十年前,带回到难忘的斯大林格勒大血战。观众突然感觉到,那种战时的气氛变活了。一股潮湿的军大衣气味掺和着武器上的油味及炸弹爆炸时灼人的苦味,从银幕上扑面而来。南方的一个海滨小城里塞满了苏军的空降部队。战士们还没来得及收恰好匆忙搭起的炉灶,突然一声“空袭警报!”紧接着喊叫声,轰炸声,机枪扫射声震耳欲聋。有人企图钻进沙堆里,有人在燃烧的袋子里咳喘不已。人们把一个年青战士从火里救出来。他身旁站着影片的主人公,战地记者洛巴金。于是,观众和主人公洛巴金一道开始了一次对于当时的战地记者来说颇不寻常的旅行,他们在军用车厢里的烟草味和药用酒精气味的包围中前往大后方塔什干……洛巴金是在返回前线的途中到塔什干作短暂停留的,以便与后方的制片厂有关人员讨论把他的斯大林格勒随笔搬上银幕的设想,并趁机与已经不爱他并另有新欢的妻子办理离婚手续。
遥远的后方塔什干也打上了战争的印记。昔日阳光普照、温暖如春、水果丰硕的南方之都此时展现给观众的却是冷意袭人、饥饿和衰败的景象。
在这里,洛巴金同患病的导演夜以继日地在电影制片厂修改根据他的随笔改写的电影剧本,他还同剧院的领导和演员们讨论如何更好地、更真实地表现战争。在这里,他同多年不见的老友、诗人维切斯拉夫意外重逢,并进一步了解诗人过去的坎坷道路和当前孤独而困苦的生活。维切斯拉夫在为别人所不理解的情况下,仍然一心要上前线。因为,诗人知道,即使国家有权为他作出决择,爱护他,使他离开战争,但是,他,或者任何别人,都无权将自己与战争分开,洛巴金对老朋友执着的追求和强烈的爱国心深为理解和同情。
在塔什干,洛巴金会见了军工厂的工人,目睹了他们在极其艰难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下,为争取战争胜利所作出的种种努力。工厂院子里的车间出口处,堆积着一大堆被冰水冻结成块的铁屑。炉渣也堆得像小山头一样,几乎同翻砂车间的房顶一般高。这里的工人是清一色的妇女们和孩子们。妇女们脚上穿的是自制的平底便鞋,它们是用帆布和车胎做的;孩子们的目光严肃而稚气。
在军工厂的群众大会前,一个上了年纪的面色忧郁的党组织负责人轻声对洛巴金说:“虽然很冷,您得把短皮袄脱掉,好让大家看得清。”洛巴金犹豫了一会儿。为什么要脱掉?这纯属个人感觉。但是,他明白,等一会在台上,他之所以有权说话,并不是因为他是记者或作家,而是他曾经到过斯大林格勒,并且受过伤,获得过红旗勋章。现在,对于工厂里的妇女们和孩子们来说,这些情况比其余的一切和到此为止他本人的全部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都重要得多。
一个高个子年轻将军,他是工厂厂长,托住两个少年的腋窝,扶他们站得更高些,好让全场都能看得见他们。将军嘶哑着嗓门说:“这就是他们,我们的英雄们,超额完成了任务……”
台下一张张疲惫不堪的妇女们和孩子们稚气的脸使洛巴金突然忆起在斯大林格勒的伏尔加河堤岸上一个近卫军团的残部组成的横队。那同样是一些疲惫不堪的俄罗斯人和非俄罗斯人的面孔。果然在斯大林格勒只看见男人的面孔,而在这里只有女人和孩子的面孔,而且这一张张面孔并不相似,但他们之间存在着更为深刻的共同情感,他们都把战争的胜利看得高于一切。
在塔什干短短的几天里,洛巴金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忧伤而美丽的爱情。他在火车上与比自己小得多的年轻女子尼娜·尼古拉耶芙娜萍水相逢,继而在塔什干的接触中相互倾心。剧院服装师尼娜的家庭和工作负担都很重。她在战争中失去了许多,但并没有丧失爱的激情。洛巴金对尼娜不幸的家庭生活以及战争给尼娜的父母带来的苦难寄予满腔同情。对于尼娜,洛巴金是个从前线来的人。他来自战争,又将走向战争。她因为战争的磨难而爱他,而他则因为她对他的理解而爱。
在尼娜那间小小的、清静的、四周糊了花纸的房间里,洛巴金和尼娜在融融的晨光中边吃早餐边聊天。爱情似乎溶化了冰雪。洛巴金的眼中闪烁着在此之前观众从未见过的生动目光;尼娜的脸变得那么美丽,坦诚、开朗。他们对相互间最细微的感情变化都能立刻作出反应。他们玩笑似地轻松地谈论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洛巴金对尼娜有关前线的种种问题简单而真诚的回答,他为自己作为一个前线战士的谦虚和自豪,使尼娜为他着迷,而尼娜则以自己的深切的关怀和敏锐的理解征服了洛巴金。
月台上,在即将离去之时,洛巴金所感受的这一切的一切多么难以置信啊!但是,更使他依然惊讶的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现在,尼娜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向他告别:“从现在到战争结束,您不会再到这儿来,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们怎么能再相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这样讲是极其荒唐的。但是我感到,我们不会再相见了。不用谈论寄信的事情!我自己也想过了,而且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承诺。我是多么地想承诺,但还是不要为好。就这样,不要为好?”……尼娜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举起一只手,轻轻地用手掌抚摸他的脸,从上到下,然后转过脸,迅速地沿着月台走去,离他越来越远了。
“不要承诺……”洛巴金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尼娜临别的话。她为了以防万一,似乎想用那番活使他得到解脱,但他却不愿解脱。洛巴金突然意识到,在刚刚同他离别的这个女人身上,存在着一种自我牺牲的力量,一种力图由自己来承担一切,而尽量不让别人去肩负困难的力量。对尼娜由衷的感谢与深切的依恋之情猛烈地冲击着洛巴金。他全身心地感受到,这种感情将伴随着他重返前线的日日夜夜。
影片结尾时,洛巴金又回了到前方,“今天是几号?8号?”洛巴金心里想,“如果从19日早晨,在回莫斯科的路上,绕到波哥列内依、戈罗吉希时,遭到那次轰炸算起,正好是没有战争的20天。是这样的,又不是这样的。因为……”
他没有来得及想下去。后面的“卡秋莎”大炮已在吼叫。它们那黄色箭头呼啸着迅速掠过头顶,向远方飞去。炮弹爆炸后形成的黑色围墙似的烟雾越来越密集。此刻,观众仿佛又闻到了炮弹和坦克的气味,仿佛又看到了行军壶里的水滴和军大衣领上的泥块……
【鉴赏】
战争,是苏联著名作家西蒙诺夫一生的创作对象。卫国战争期间,作为军事记者的西蒙诺夫,他所创作的各类战争题材作品,一般地都是最早最及时地、极为敏感和真实地反映了那些严峻年代苏联军民的业绩和心声,如抒情诗《等着我吧》、剧本《俄罗斯人》和小说《日日夜夜》,它们不仅在当时的苏联成了脍炙人口的名篇,而且在我国读者中也享有极高的声誉。
5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苏联社会和生活的变化,苏联的战争题材文学同样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同整个苏联文学潮流一样,它越来越重视和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及其遭际和命运,西蒙诺夫当然不可能处在时代的社会思潮和文艺思潮之外。这一时斯他的作品,不仅同当代苏联生活息息相关,而且在战争的表现上有了新的角度和新的方面,既注重真实地描写人民必胜的坚强信念和同仇敌忾的爱国主义功勋,又注重真实地再现那些严酷岁月里人们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及饱尝艰辛和不幸的种种内心感受。系列中篇《洛巴金扎记)——《没有战争的20天)、《我们不再见面》、《四步》,是西蒙诺夫战争题材小说的这一新角度和新方面的明显体现。
经历过卫国战争的一代人很喜欢西蒙诺夫的作品。对于这一代人来说,他的作品使他们的青春思考复活再现。《没有战争的20天》既像回忆录又像小说。它具有回忆录式的模糊结构与艺术范畴内的某些原型类似,而作为小说,它涵盖了许多重大事件,包括小说情节之外所发生的重大事件,而这些事件又决定了小说主人公们的行为和思维。可以说他们的行为和思维是对时代的感知。正是这种对时代的感知使影片的编导萌动了把小说搬上银幕的想法。在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关于别人的生活和自己个人生活的思考——毕竟是与对胜利的思考联在一起的。”这正是导演格尔曼在影片里的创作初衷。
本片一上映就以其娴熟的导演技巧和完整的艺术结构引起影评界和观众的一致赞叹。编导果断地删去了文学原作中主人公在莫斯科的编辑部里的几场情节以及洛巴金的女儿的故事。编导在影片中加入了三个前线场景、主人公洛巴金口头叙述的几个故事以及后方的几场戏。影片与小说相比,有了新的结构及富于动势的变化,突出鲜明地勾勒出突然降临于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短暂、深刻、永恒的爱情,从而揭示出前方和后方的精神联系。这种联系被导演以直截了当的政论方式与爱情主题溶在一起。成为影片的基础。
导演格尔曼给自己规定的主要任务似乎是在没有战争的大后方营造战争的氛围。对于影片来说,复活战时生活的瞬间,再现详尽的细节,并不是简单的模拟。在忠实于西蒙诺夫原作的基础上,导演汲取了一种感觉,即战争中的某种情绪,并为此找到了视觉上的电影表现。在格尔曼一代的导演中,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满怀激情地再现战争的过去。无论是恢宏的外景构建还是细节处理,格尔曼都能放松自如地再现战争。在战争这个大背景下,银幕上时而出现被塞得满满的充满呛人的烟草味儿的冰凉的车厢,时而出现疏散到塔什干的人们那残破不堪的住房。在异乎寻常的寒冷的塔什干的一月里,电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断了拦杆的桥。一个削瘦的女人叫住了洛巴金,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有长链的男式怀表给他看。这表是她丈夫临出征前交给她的。现在丈夫已久无信息,而他的表在这里,在这里走着。那就是说,丈夫还活着,他会回来的。“真的他会回来的,是不是?!”瘦削的女人与其是在问洛巴金,莫如说她急于向自己说出答案,仿佛生怕洛巴金会说出什么她不愿听或受不了的话。她那样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怀表,仿佛托着一颗搏动的心脏。此刻,观众的耳边似乎回荡起西蒙诺夫那传遍世界的诗句:“等着我吧,我要回来的;但你要认真地等待……等着我吧,我要回来的;我要冲破一切死亡……我是怎样活下来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才知道,——这只是因为你啊,比任何人都更会等待。”格尔曼就是这样以准确的背景导引,以严谨而生动的细节设计,帮助观众感受到卫国战争年代前方和后方崇高的精神联系。
格尔曼的导演风格既克制而又富于激情。在本片中,他致力于颂扬战时严酷的道德准则,因此,影片的激情并不在于华丽的词藻,而在于那善于窥探现实中的历史性,平凡中的全民性的理解力。格尔曼式的极为克制的造型风格与影片的剧作结构完全相符。导演在致力于记录性回忆风格时,把影片构建成一组“偶然”的场景系列。黑白胶片上的一个个小故事看来好像是从战时拍摄的纪录片里截取的。在一些群众场景里,尖锐的心理冲突隐伏在潜台词里,主人公往往环顾左右而言他,摄影师似乎漫不经心地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摄入了镜头,而观众却会为此感到难以抑制的冲动。工厂里的那个群众集会,是整部影片中格尔曼仅有的一次运用大场景群众表演效果。导演为了让观众受到感染而作了一系列铺垫,摄影机镜头与主人公洛巴金一起穿过人群,直视着台上的讲演者,而他正在给与会者介绍工厂的劳动英雄们。这是两个少年人。他们的衣服上站满了油污,观众可以感觉到,千百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们。而他们,创造了英雄业绩的孩子们,显得那么稚嫩,那么衰弱,那么害羞。当观众和主人公洛巴金一起放眼会场时,会突然觉得喉头硬咽着喘不过气来,在那巨大的车间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是妇女、老人和孩子。车间是如此之大,创造英雄业绩的人们的形象与常人想象中的英雄形象的反差如此强烈,致使眼前的一切在观众的感知上形成了战争年代苏维埃大后方的具有极大震撼力的视觉形象,成为苏联人民团结一致、自我牺牲精神的象征。
格尔曼把小说改编成一篇关于战时人民日常生活的电影随笔。在影片中,主人公洛巴金本人已不是小说里的研究客体,而成为一个观察者,同时又是参与者。观众是以他的眼睛来观察大后方发生的一个个故事的,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朴素而简单的日常生活。而发生在这日常生活中的男女主人公洛巴金和尼娜的短暂、悲凉而炽烈的爱情,虽然被导演推到了前景,但他们在大后方相识相爱的故事,仍然只是人民共同命运的一小部分。
导演选用尼库林扮演洛巴金一角可以说是一个勇敢的行动。尼库林以住以其喜剧天才而闻名。影片中,尼库林完全摒弃了他别具一格的幽默的表演特征,克服了具体的形象塑造上的困难。当读小说时,读者可以感觉到,西蒙诺夫总是想方设法不让读者把主人公洛巴金与作家本人认同。例如,他让洛巴金比自己年长些,不漂亮,沉默寡言,还戴着一副眼镜,而读者仍然无法把心目中的作家形象抹去。在影片里,导演和尼库林再现于观众面前的恰恰是战地记者洛巴金,而不是作家西蒙诺夫本人。虽然在前线的几场戏里,画外是西蒙诺夫的声音,但尼库林还是令人信服地创造了他的“这一个”洛巴金——安静、羞怯、沉着、不漂亮,但内心坚定而正直。尼库林很善于表现主人公对人的爱。洛巴金对在工厂做工的孩子们的爱、对伤心欲绝的寡妇的同情,在观众的感受中,几乎不是演员的表演,而是人物的感觉。尼库林的眼睛是他表演成功的关键。在几个群众场面里,他那沉着坚定的目光使一些教导式的宣传透着真诚,感人肺腑。
古尔琴柯所扮演的尼娜真实可信。女主人公尼娜是一个劳动妇女,给人做衣服勉强度日。她裹着旧披巾,衣着简单朴索,生活的重担、战争的阴影并没有磨损了她坚忍的意志。古尔琴柯用恰到好处的形体动作和精细的面部表情再现出女主人公的纯扑自然的天性,激情而含蓄地体现出女主人公为接近心爱的人而全身心燃烧的爱情。可以说,格尔曼在运用电影表演特性揭示日常生活中并不耀眼的英雄个性的内心世界的尝试,在尼库林和古尔琴柯的创作中获得了成功。
西蒙诺夫和格尔曼以一个新的视角再现了战争。在此之前的苏联战争片,大多表现战争规模的恢宏,表现战争的悲剧性。还有些影片以喜剧样式幽默地表现战争,以鼓舞人民的斗志。而今天,当观众离战争愈来愈远时,在本片中又一次感觉和理解了这场反法西斯之战,并且意识到:远离它是不可能的。它存在于普通苏联人的意识中,存在于他们的情感中。伟大的卫国战争,这是锻造人民性格的战争,是提纯爱情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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