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阳的街》

　　1954 黑白片 140分钟 日本新星电影社摄制 导演：山本萨夫 编剧：立野三郎(根据德永直同名小说改编)摄影：前田实 主要演员： 日高澄子(饰高枝) 二本柳宽(饰荻村) 岸旗江 (饰明美)

　　【剧情简介】

　　1926年秋季，日本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金融紧缩，工厂倒闭，大批工人失业，民不聊生，从而激起工人们展开罢工斗争，迫使若木规礼次郎内阁宣布总辞职。影片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真实地再现了一场工人运动。

　　深秋的季节，天高气爽，气候宜人。然而，东京市小石川区的大同印刷厂却笼罩在阴森森的气氛之中。警察和特务如临大敌似的在厂门前警戒着，骑马的警察从门前缓缓走过。原因是厂方解雇了38名工人，全厂3000名职工为此进行总罢工，已坚持了40天，而公司董事长大川顽固不化，始终不肯让步。罢工就这样无限期地拖延不决。

　　两排连檐的阴暗的工人宿舍区，这里住着大部分工人的家属，贫困和饥饿威胁着这里的男女老少。

　　高枝女工的一家便是这样的家庭之一。她是大同印刷厂的装订工，家中有瘫痪在床的老父和同在一个厂做工的妹妹加代，罢工以来为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只得外出经商，勉强糊口。

　　一天，高枝奔波了大半天又饿着肚子赶回家来，一进门就发现父亲正在训斥加代说：“我早就说过，罢工什么的还是趁早别搞啦，公司给的工资不比做零活挣的多得多么?”还说只要加代愿意，吉田工长就会背着“罢工团”悄悄来接她去上工。这种破坏整体罢工的想法，理所当然的遭到高枝姊妹俩的拒绝。高枝半开玩笑地说：“爸爸真是老糊涂啦，净出馊主意。”这句话可惹恼了老父亲，他突然抓起一只茶杯向高枝掷去，茶碗从她的额头掠过。

　　父亲确实是个不明是非的人，给工厂干了一辈子活，右手还被裁纸刀切断，公司只给了一点抚恤金就算了事，如今瘫在床上，过着悲惨的生活，可他还对公司感恩不尽，说什么他们一家大小全靠公司养大，所以极力劝加代背叛罢工去复工。高枝心平气和地给父亲分析情况，一场家庭纠纷总算化解了。

　　高枝和加代边用餐边愉快地谈论着。高枝告诉加代说，刚才在回家途中遇见了宫池，他很惦念加代。高枝劝妹妹在这次罢工结束后，要尽快结婚。但是，加代现在还不敢做此奢想，因为宫池是在罢工团特别工作班干绝密工作，她很为他担心。

　　铁门紧闭的大同印刷厂西便门院内，停着两辆卡车，一辆车上装着装订机和未装订的印刷品，另一辆卡车前，几个彪形大汉将挣扎着的徒工们强行推上车。铁门打开，两辆卡车驶出厂去。

　　在公共电话亭旁站着一个穿劳动裤的少年，看到卡车驶来后，便抓起耳机与前方联络。在近郊处，两辆轿车熄了前灯停在路旁，宫池坐在后一辆轿车里，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玩弄着，同车的两个伙伴大吃一惊，告诫他可别胡来。就在这时，两辆卡车开了过去，停着的两辆轿车立即紧追不舍。四辆汽车在郊区田野道路上奔驰着，轿车终于将卡车截住，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车来，大打出手。卡车旁的一个家伙拔出匕首来了，宫池抢上两步亮出手枪喝道：“敢动就毙了你们!”同时指挥着同伴们将徒工们救出，坐进轿车扬长而去。宫池最后一个迈上轿车的踏板，对方恼怒地冲了上来，宫池扣动扳机，从枪口喷出的水滋了他们一脸。转眼间，轿车消失在黑暗中。

　　大同印刷厂罢工团本部二楼一片欢声笑语。高木团长宣布战果说，昨天深夜从厂方把强掳去的徒工们夺回来了。原来厂方是想把徒工们关在一个秘密地点。让他们把反动的《帝王杂志》新年号赶快装订出来。屋里的气氛异常活跃，高木开着玩笑，断断续续地说，“黑岩的老婆差点跑回娘家去……因为黑岩每天回去很晚……而且身后总是跟着特务……原来他老婆错把他当成小偷了……”屋里的人望着黑岩，笑得前俯后仰。性格爽朗的阿房姑娘也趁机打趣说：“哎呀，我早就对黑岩先生抱有好感，太太又不走了，岂不又白费心思啦!”逗得大家又是一片欢笑声。

　　阿房走下楼来到妇女部，听到大宅妇女部长和卷毛姑娘阿松、大眼睛姑娘阿澄正在议论明美姑娘去咖啡馆当女招待的事。她们认为，明美作为罢工团本部的情报员，到那种下流的地方去当女招待，简直是给组织抹黑。其实明美是一个忠实的战友，她的家里，父亲嗜赌如命，不务正业，母亲卧病在床。她一个人得养活父母和弟弟妹妹四口人。她白天参加罢工团工作，晚上才去咖啡馆做工，而且她把咖啡馆作为领导人开会的秘密地点。所以，阿房对于大宅等人背地说别人的闲话表示不满，甚至展开了舌战，无形中形成了两派。

　　隔日，咖啡馆的楼上正在召开领导干部会议。到会的有高木团长，石塚副团长，以及荻村、中井、守山等部门负责人、他们就是否同意调解人进行调停一事发表意见。团长高木、荻村，还有其他一些与会者，主张稳扎稳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有节奏地进行斗争。而副团长石塚，特别是守山，则主张展开猛烈进攻。双方均坚持己见，会议不欢而散。

　　在一个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的深秋的日子里，罢工团在护国寺空场上举行运动会，以鼓励工人群众的斗志。一些警察和特务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中。男女工人个个兴高采烈地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就在这时，运动场上到处发生拘捕人的骚动，荻村被捕了，高木也被捕了，其他领导干部一个也不见了。当天的晚报登出一条消息说： “今晨，向大同公司董事长大川公馆放火未遂的犯人，可能是该公司罢工团团员干的!” 至此，乱捕人的原因清楚了。

　　深夜，皓月当空，宫池和加代这一对情侣，在千川桥上相互偎倚着，诉说着，然后各自沉思良久，加代把宫池领回家来，宫池向高枝倾吐了自己干的放火蠢事，决心前往警察厅自首，换取释放罢工团的领导者们。

　　罢工斗争形成僵局。吉田工长(厂方的奸细)不止一次地扮成收旧货的商人，带着一名拉板车的大汉，潜入工人宿舍区的小巷，每次都背出一个大行李卷拉走。随着行李卷被拉走，蜷头发的阿松，大眼睛的阿澄相继失踪了——他们被运进厂里干活去了。这次又来拉人，被黑岩、阿房一伙人发现，他们一拥而上，将背行李卷的家伙用绳子绑了起来，可惜的是吉田却让他跑掉了。

　　更让高枝恼火的是，听说明美被嗜酒如命的父亲勾结人贩子将其卖入娼门。明美临行前给高枝留了一封信，信中说： “我只好听从爸爸的话，跳进了火坑。否则的话，有病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没法活下去。……代我向高木和荻村二位问好。这次罢工无论如何要获得胜利! 我默默地祈祷大家在斗争中获胜。”

　　高枝气势汹汹地跑到明美家，向明美的父亲兴师问罪： “老混蛋，拿卖女儿的钱喝酒，简直没有人性……”明美的父亲歇斯底里地吼道：“黄毛丫头!少多嘴多舌地管别人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罢工团的，我不像你爸那样给公司当狗腿子!”一句话噎得高枝瞠目结舌。

　　一辆卡车从街头驶过，车上的青年们抛撒大量传单，号召各界人士支持和声援罢工团。同时，在广场的一角，举行演讲和活报剧，揭露资本家破坏罢工所采取的种种卑劣行径。

　　罢工团和公司的斗争白热化了。加代被警察和特务抓走了。在拘留所里，她偶然遇见了情侣宫池，他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这给加代以极大的鼓舞。但是，有孕在身的她怎能经得起严刑的折磨，被抬回家时已奄奄一息，不久便与世长辞。罢工团为她在半山腰上修了一座墓，许多工人和青年肃立在墓前，聆听团长悲切的祭文。高枝走到墓穴前，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将宫池的一张照片放在妹妹的骨灰旁，以慰在天之灵。至此，高枝不禁失声痛哭，周围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罢工坚持了将近两个月，形成胶着状态。大川董事长勾结代表官方的涩坂男爵，采取恩威兼施和制造阴谋事件的办法，企图瓦解罢工团的领导者。他们首先指使警察厅向罢工团领导施加压力，要他们同意解雇全体职工，以后再给他们适当的好处。这理所当然地遭到高木、荻村、黑岩等人的拒绝。

　　眼看软的一手不行，敌人便使出毒辣的一手。就在罢工团连夜召开紧急干部会议之际，忽然听到火警声响彻云霄，原来是工厂里几间空屋子着火了，很快就被扑灭。这是阶级敌人故意制造的借口，以便进行军事镇压。紧接着，高木、荻村和黑岩均被扣上莫须有的纵火罪遭到逮捕。

　　高枝的父亲听说工厂被烧，他一面哭一面绝望地呼喊着。等到高枝回到家。发现父亲已自缢身亡。

　　第二天，罢工团的大会在一个大庙里召开，大殿上插满了罢工团和各支部的旗帜，会场外警察包围了一层又一层，气氛异常紧张。开会的时间早就过了。而主持会的人迟迟没有露面。等得不耐烦的人们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一位青年跳上主席台发表演说：“我们要坚决战斗到底，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们要打退这恶毒的进攻!”号召大家坚持斗争的口号此起彼伏。气氛愈来愈紧张，主席团的人终于来了。其中一人开始讲话：“主席团根据厂方提出的条件，想把斗争暂时停下来，忍气吞声……”

　　整个会场像怒涛澎湃似的吼声，把主席团的话语淹没了。人们纷纷站起来，喊道：“退出会场!退出会场!”、“把团旗夺回来!”高枝也大声喊道：“保住团旗!”

　　四五个小伙子跑到主席台前，一把将团旗夺过来，向大门口冲去，十四五个青年飞快地跟上来。阿房和高枝拼命在后面追赶。

　　青年们打着旗跑出庙门，与前来阻截的警察扭打在一起，在一片混乱中，阿房和拿旗的青年被抓住了。团旗被飞速奔来的另一个青年接过去，高高举起继续向外冲，旗帜在街头飘展着，光彩照人。

　　激昂高亢的《马赛曲》的旋律越来越响。高枝挺起胸膛，勇往直前地向团旗消失的方向走去。她那红润的面孔显得更加美丽而明朗。

　　【鉴赏】

　　《没有太阳的街》是根据日本无产阶级文学重要作家德永直的同名小说改

　　编的。德永直出身贫寒，当过印刷厂排字工人。1926年，印刷公司爆发了震惊全国的大罢工，他是罢工领导者之一。所以，这部长篇小说完全是根据他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写作而成，极富时代精神和真实感。

　　山本萨夫以极大的热情将这部文学作品搬上了银幕。故事是以东京一处低洼地区内的一个终日不见阳光、阴暗潮湿的简陋贫民居住区为舞台，人们称那里为“没有太阳的街”。居民大多是在附近的印刷工厂做工，靠微薄的工资艰苦度日。一天，印刷公司突然宣布解雇38名工人，从而引起了全厂工人的大罢工。在警察的镇压和生活日趋困难的情况下，有人一时冲动向董事长的住宅放了一把火，结果工会领导干部陆续被捕。不久，公司宣布，解雇全部罢工人员。某日夜晚，工厂突然起火，厂方以此为借口，再次逮捕大批工会领导人，剩下的干部，准备向资方做出让步，停止罢工。然而，工会会员们表示决不屈服。喊出 “保护工会旗帜” 的年轻工人，高举夺回的旗帜，向市区挺进。

　　以上是这部影片的基本框架。而创作者们要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框架中写出一篇有声有色的大文章，没有高度热情和艺术修养，是难以完成的。它需要真实而具体地反映日本工人所过的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以及他们的英勇斗争;要无情地揭露日本军国主义者和财阀如何积极准备侵略战争，千方百计破坏工人运动;尤其要暴露他们采取军事镇压、严刑拷打和离间分化等等卑劣手段，企图破坏罢工运动的事实。更需要以最大的热情描绘出罢工工人在最艰难日子里所表现的团结一致和友爱精神，包括他们之间的纯洁爱情。

　　能够做出这样一篇内容丰富、涵意深刻的文章的，恐怕非山本萨夫莫属。众所周知，他是日本电影界一位众望所归、颇有成就的老一辈导演。自从1937年担任导演以来，拍摄了大量影片，他的作品无论思想性和艺术性，均达到很高水平。尤其是在战后，他拍摄了一系列旗帜鲜明的影片，如《箱根风云录》、《真空地带》、《板车之歌》、《松川事件》、《战争和人》三部曲、《华丽的家族》、《日全食》、《不毛之地》、《啊，野麦岭》、《阿西们的街》等等。在他将近半个世纪的导演生涯中，一共创作了60余部作品，其中有不少是表现工农大众的生活的，这在日本确实难能可贵。他的作品一般都与社会现实密切结合，创作态度严肃，导演手法流畅，故有社会派导演大师之称。

　　山本对于罢工问题有着极浓厚的兴趣，那是因为他在这方面有过亲身经历和丰富经验。1948年，日本发生举世闻名的“东宝大罢工”，山本萨夫是这次罢工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这次罢工虽然由于资本家勾结美国占领军进行镇压而终止，山本也被迫离开东宝，但是，劳动者要求民主的意识则大大提高，并为独立制片运动奠定了基础。

　　从大同印刷厂的大罢工到东宝大罢工，其间相隔数十载。但是，对于山本萨夫来说，正因为他有了东宝大罢工的切身感受，才使他能够成为客观地、真实地、历史地将《没有太阳的街》搬上银幕的第一人。当然，山本并不是仅仅被动地反映这一事件，而是将一个很可能变得枯燥乏味的事件拍成有声有色的颇为吸引人的历史故事片，足见山本萨夫的艺术功力之深邃。

　　《没有太阳的街》这部影片与原著相比，无论在题材的开掘上和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都更加深刻和更加丰润。影片的女主人公高枝是导演倾注全力来描写的一个重点人物，通过这个人物把纷繁复杂的各个细节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使人们对这次罢工的深远意义以及它的成败得失有一个比较清楚的认识。无怪乎有的人认为，这部影片是一本极有价值的社会历史学研究的档案材料。

　　山本在高枝这个人物的刻画上确实花费了不少笔墨。她是一位具有正义感的巾帼英雄，同时又是一名温存妩媚的地道的日本女性。

　　有一场戏描写阶级姐妹明美被其嗜酒如命的父亲卖入娼门。高枝闻讯后赶到她家，大义凛然地痛斥明美的父亲缺乏人性的行为。这场戏充分体现了高枝柔中有刚，刚柔相济的性格，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

　　在另外的几场戏里，则着重描写高枝也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妇女。她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例如，她对妹妹加代的同情和庇护，对荻村受伤后无微不至的照料，最后从友爱发展到恋爱，这些都那样的合情合理，顺理成章。总之，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中豪杰，自然而然地站到了观众的面前。

　　影片对于罢工过程中出现的不讲策略、急躁冒进的举动，也作了恰如其分的批判，例如，高枝的未来的妹夫宫池，仅凭一时冲动放火烧了大川董事长的住宅，结果造成领导罢工的干部险遭判刑之灾。作为历史教训值得记取，这便是山本萨夫的用意所在，以免日后重蹈覆辙。

　　与此相比较，山本在揭露官商勾结、以最卑劣手段扼杀民主、迫害罢工领导者等等方面，则毫不留情，可谓达到淋漓尽致的程度。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的爱憎分明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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