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和小鸟》
1966 黑白片 134分钟 意大利阿尔科影片公司摄制 编导：彼埃尔·保罗·帕索里尼 摄影：马里奥·贝纳尔多 托尼诺·德利·科利 主要演员：托托(饰托托·伊诺琴蒂和奇奇洛修士) 尼内托·达沃利(饰尼内托·伊诺琴蒂和尼内托修士) 费米·贝努西(饰“月亮”) 里卡尔多·雷迪(饰工程师)
【剧情简介】
托托·伊诺琴蒂和他的儿子尼内托在大路上行进，边走边谈，托托在讲述月盈月亏对潮汐的影响。儿子却想要个妈妈，托托大怒，说那要花好多钱。他们来到一个地方，一帮小伙子正在跳迪斯科舞，尼内托高兴地跑过去，学着他们的样子跳起来，有人还给他指点纠正。托托在一边看着，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正跳得高兴时，公共汽车开来，其中一人追到车站，喊大家，等众人跑到车站，车关门开走了。大家追了一段，只好作罢。
父子两人又上路了。他们看到一大群人，两人跑去看，尼内托问一位姑娘，说今天是圣母节，学校组织庆祝。另一位姑娘显得不高兴，尼内托问她为什么，姑娘说：“走开，不想再见到你。”尼内托吻了她后走开了。他显得很高兴。
父子两个继续赶路，因为刚才听到有人死去的事，尼内托问父亲，一个人是怎么死的，怎么喘着喘着就不喘了。托托回答不上来。这时，桥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朋友们，你们到哪里去?”父子两人寻找说话的人，周围并无一人，但那声音很清楚：“我陪你们。”尼内托终于发现，说话的原来是一只乌鸦。
从此，父子两人的漫游有了一个陪伴者，即这只乌鸦。托托问它来自何处，是什么人。乌鸦说，它来自意识形态王国，那里有未来。它说，它认为，父子两个是去寻找药物，解救孤独。它还说，它的父母分别叫作 “疑问” 和 “觉悟”。尼内托则说，他的姓是“伊诺琴蒂”。他说，路很长，前边还有很多岔路，还是边走边讲些故事吧。乌鸦说： “好吧，我先讲，这个故事很怪，是关于老鹰和麻雀的故事。那是1200年……”
圣弗朗切斯科正对树上的鸟讲话：“你们有法律之外的法律，你们在世界上不知道劳动，我们只能通过上帝才能了解你们，因为我们的眼光太习惯于我们的生活了。我们必须弄清，只有你们才能证实基督及其信徒的一切。”他转身又对老修士奇奇洛和年轻修士尼内托说：“我请你们解析鸟的语言，以便为鸟祈祷爱，要把鸟分为两个阶级，一个是强大的，一个是弱小的。”
两修士开始祈祷。鸟来了，尼内托想要打，被奇奇洛制止。尼内托说，还是去找圣弗朗切斯科吧，就说我们做不到，让别人来吧。奇奇洛说： “不，我们不是圣人，但我们有头脑。”两个修士又去找鸟，来到一座城堡，见到了鸟。奇奇洛在祈祷：“求上帝给我力量，让我在这里祈祷，使世界变成圣弗朗切斯科所希望的世界。”这时，尼内托却在吃喝，众修士在笑他们。尼内托大喊：“你们还笑?你们知道你们打搅了什么人吗?打搅了一位圣人!”众修士反把尼内托抛起来，最后才被奇奇洛赶走。
奇奇洛听到了鸟的叫声，又祈祷起来。这时画外音响起：“夏天来了，这是蝉鸣的季节，是花草盛开的季节。”奇奇洛仍在祈祷。画外音又响起：“秋天到了……”“冬天到了，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美好的季节又到了。”这时，尼内托吵着要回家，说这里太令人厌烦。画外音说，奇奇洛不能回答他，一年来他还未说话，嗓子都给锈住了。尼内托到阴凉地方躲起来，奇奇洛仍在祈祷。突然奇奇洛听到了鸟叫：“感谢上帝，我听懂了，我找到了!”尼内托也高兴起来。奇奇洛高兴地同尼内托跳起来。银幕上显出他们无声地歌唱的歌词：“鹰啊，我们同你们在一起，请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创造万物的创造者。上帝为什么造了我们?我们又为什么生儿育女?因此我们都是上帝，但我们的人数将很快扩大。”
跳完，奇奇洛说，他之所以在鹰的问题上能成功，靠的是诚心，现在该解析麻雀的语言了，但愿这次不像上次那样费力。“不过，这次我还是要跪着不动，一直到成功。”一个女人看到他跪着，问在干什么。尼内托说他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女人问：无花果树过一年后能长出无花果，修士呆一年只能长出胡子吧?尼内托告诉她，这是一位圣人。但女人们还是乱闹了一阵，奇奇洛一动不动，求上帝“让我安静吧”。但是，这里人山人海，纷纷来求助，奇奇洛无法安静，跳起来推翻桌子，人们这才跪下来祈祷，两修士也都跪下祈祷，但毫无结果。尼内托学着鸟叫，奇奇洛也跟着学，但没有听到鸟的回答。奇奇洛说，看来还是诚心不够。奇奇洛又跪下来祈祷。两年过去了，突然钟声响起，风吹树摇，画外音说：“奇奇洛长期默想后学到了什么?麻雀是通过跳跃互相沟通的。”两个修士跳起舞来，字幕是：“来吧，你们快来听，我们是上帝的仆人，给你们带来遥远的福音。”奇奇洛十分高兴：“赞美上帝，您给了我一切，使我高兴，那是我心中的玫瑰!”就在奇奇洛高兴之时，一只鹰飞来，抓住一只麻雀吃起来。奇奇洛大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圣弗朗切斯科又出现了，奇奇洛问他：“我们已使鹰皈依，也使麻雀皈依，麻雀也在赞美上帝。但是，事实上，鸟类也在互相残杀，而且一个阶级是鹰，一个阶级是麻雀，我们能做些什么?我无法使它们和平相处。”圣弗朗切斯科回答说：“在上帝帮助下，你们什么都能做到。你们必须教会鹰和麻雀它们所不懂的一切，你们要让它们懂得，圣弗朗切斯科必须改变这个世界，这也正是你们所不懂的事。”
两修士听了圣弗朗切斯科的话之后又开始漫游。字幕上打出：“我们想使有疑问者或不专心的人记住，乌鸦是陶里亚蒂去世前的左派知识分子。”
托托和尼内托仍在漫游，托托想大便，但木牌上写着“不许倒垃圾”，换一个地方，木牌上写着“私有财产”。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正在大便，却被主人发现。4个人追来，同托托父子打起来，对方甚至开了枪。两人只好逃走。他们来到一所孤零零的房子，一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孩子住在那里。她的孩子已有4天没吃到东西了，请他们可怜可怜，托托父子叫喊一通后只好离开。
托托父子坐上一辆破车，众人推着，最后竟要他们5000里拉，争执之后给了1000里拉了事。他们又遇到一群人，原来是一个杂耍班子在表演。这时，班子里的一个女人临产，竟在野外生下了一个女婴。托托在杂耍班讨到一盒药膏，擦在起泡的脚上。乌鸦叫尼内托念说明书，原来是避孕药，乌鸦还说，这药是为了少生孩子，减少人口，但它早已失效了。
托托父子来到罗马，在一工程师的办公室里，两条狗把他们扑倒在地，工程师说：“那笔钱早已到期，要么还钱，要么把你们送入监狱。”托托在解释，而且说他给工程师的夫人买了花，只是忘记带来。工程师早已带着他的狗走了。
托托父子来到街上，正好遇上陶里亚蒂的葬礼，工人们紧握双拳，有人在
哭。
父子二人来到野外，遇到一个姑娘，她叫“月亮”，托托说想大便，偷偷跑去找这个姑娘，尼内托也如法炮制，去找“月亮”。尼内托回到大路后，父子又开始漫游。乌鸦仍陪着他们，它说它的家庭成员很多，现在没有了，但愿能有个新手接它的旗帜。托托偷偷给儿子作手势，意思是把乌鸦吃掉。他们抓住乌鸦，宰杀后烤着吃了，地上只剩它的爪子。父子二人又开始漫游。
【鉴赏】
关于本片编导帕索里尼电影创作道路的介绍，请参见本辞典《萨罗》条。作为意大利当代最重要的左翼知识分子之一，帕索里尼受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葛兰西的影响较深，但现代西方各种哲学思想也在他的创作中留下了明显的印迹。指导思想上的变幻不定促使他经常改变创作路子，时而积极向上，时而陷入深深的苦闷和矛盾之中。《大鸟与小鸟》这部充满复杂而矛盾的哲理的影片，便是他在60年代中期思想观点和创作心理的写照。
本片被称为“意识形态喜剧片”，他表现出一个知识分子内心的不满，表现出他对左派文化的理性模式的不满，表现出他的失望、失败后的忏悔，但同时他又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南，寻求人类 “走向何方”的答案。
影片由两个故事组成，一个是托托父子的漫游，一个是奇奇洛和尼内托两修士的祈祷。托托父子的长途漫游，是人类走向不可知的、荒谬的世界的象征。
托托父子是什么人?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影片对这些问题都不作任何暗示或提示。但是，影片交待，他们两人都是人，他们有人的需要，有人的感情。尼内托一开始就提到妈妈，甚至去吻了一位姑娘。这就是说，托托父子是人，是人类的代表，他们的漫游象征人类的历史行程。他们在漫游中遇到的那只喋喋不休的乌鸦则是知识分子的代表，因为它“来自意识形态王国”，它的父母是“疑问”和“觉悟”，而且影片也写得清清楚楚。正是它给托托父子以启示，给他们解释历史的意义，指出他们漫游的目的是寻找药物，以“解救孤独”。是它在关键时刻给托托父子以指示，或者点明他们的行动的本质。它对人世间的一切明明白白，杂耍班子给了托托一盒治脚病的药膏，它不仅知道它是避孕药，而且知道这种药早已失效。它说，原先它的家族成员很多，现在没有了，但希望有个新手来接它的旗帜。这就暗示，帕索里尼认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已经没有了，需要有新的旗手。这无疑是一种悲观失望的看法，是帕索里尼处于绝望境地的思想反映。更加清楚地表明他的失望情绪的是，就在乌鸦希望有新手来接他的旗帜时，托托父子竟残酷地把这唯一的一名旗手杀死吃掉了。旗手没有了，托托父子仍在漫游，人类没有了知识分子的指引，只能走向不可知、神秘和荒谬。这就是影片所暗示的人类行程的必然归宿。
在影片中，现在的世界也是荒谬的。托托父子大便的一幕，不仅表现出人的排泄物无处可排，人类无法自行净化，而且还表明，人的净化是同私有制相矛盾的。托托父子看到了“私有财产”的牌子高高挂在那里，这表明私有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在偷偷大便，这就侵犯了别人的私有财产，结果是枪声大作，引起了一场争斗。在托托父子逃跑时，乌鸦也跟着逃跑，但它说：“这是你们挑起的战争，必须结束这场战争，为和平而团结起来。”这表明，在帕索里尼看来，人类的净化同私有制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在因此而爆发战争之后，他又认为，应当为和平而平息这场战争。可以看出，帕索里尼处于一种无所适从和自相矛盾的状态。那个杂耍班子表演的是女人临产，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婴虽然是个真正的女婴，却是用以骗人的，这个班子给托托的假药也证明了这个班子是多么不讲道德。但是，他们只能以此为生，别无他途，大家都在相互坑骗中求生存。托托父子也是在欺人和被欺的连环套中生存的。他们去那家租用他们的房子和土地的人家收取高额地租，出面的是家庭主妇，她的丈夫竟装聋作哑，主妇在托托父子面前只能叫穷，说她的孩子已4天没有吃东西，每当孩子们醒来喊饿时，她便骗孩子们说，天还没有亮，叫孩子们继续睡觉。这时的托托父子是理直气壮的，他们作为产业主狠狠教训了那个女人。但是，一转脸他们又被人狠狠欺侮了一通。在工程师豪华的办公室里，托托父子被两条狗扑倒，工程师教训他们时，他们是在两条狗的爪子之下仰面朝天聆听工程师的威胁的。在如此屈辱的景况之下，托托还巴结工程师，说是给他的夫人买了鲜花，下次再给带来。两个场合，两种地位，有时欺人，有时被欺，只因地位不同，弱者受辱，强者逞强，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世间的逻辑，这个世界不能不说是荒谬的。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人，就得像托托父子一样即使有时处于欺负人的地位，但在强者面前也只能忍受屈辱，吞下“应该”吞下的一切。
另一个故事是两个修士的经历，在这一部分中，寓意更为丰富，帕索里尼的自相矛盾的世界观也暴露得更多。故事发生在13世纪，圣弗朗切斯科要两修士解析鸟的语言，为鸟祈祷，爱使鸟类能皈依基督教，而且他也向两修士指出，鸟也分为两个阶级，一个强大，一个弱小，应该分别进行。奇奇洛修士十分虔诚，尼内托修士则时刻想逃避或者偷懒，但在奇奇洛修士面前不得不跟着祈祷。经过长时间的努力，老鹰终于以鸣叫回答了修士们，皈依了基督。两个修士跳舞庆祝这一成功。这就是说，鸟类中强大的那一阶级在修士的努力之下被感化、驯服了，皈依了基督。剩下的是弱小的那一个阶级。经过种种曲折，奇奇洛还是成功了，虽然起初他并不知道已取得成功。老鹰以鸣叫回答了他，麻雀则是以跳跃来回答他，它们有不同的语言。这时，两修士也跳起来，这次不是庆祝成功，而是告诉麻雀：“我们是上帝的仆人，给你们带来了遥远的福音”。鸟类中弱小的阶级也皈依了基督。鸟类的两个阶级都皈依了，就在两修士庆祝这一胜利时，悲剧发生了：鹰吃掉了麻雀，强大的阶级吞吃了弱小的阶级，这同人类社会完全相同。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是不可救药的，修士的努力没有任何用处。这一结局为影片后部描写托托父子同工程师的关系作了铺垫，不仅表明了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的逻辑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也使观众感到，人类社会中的弱肉强食、恃强凌弱正如禽类一样残酷。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奇奇洛也向圣弗朗切斯科提出了这一问题，因为他“无法使它们和平相处”。圣弗朗切斯科的回答是：“在上帝的帮助下，你们什么都能做到。”这一回答是圣弗朗切斯科的回答，实际上也是帕索里尼的回答。这一回答不但十分抽象，而且影片中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的回答还有 “你们必须教会鹰和麻雀它们所不懂的一切，你们要让它们懂得，圣弗朗切斯科必须改变这个世界。”这依然是空洞的言词，让人莫名其妙。圣弗朗切斯科把解决办法推到了将来：“有一天，一个蓝眼睛的人会告诉你们，我们知道什么是进步的法则，知道社会将慢慢进步。”从这些情节及其寓意可以看出，帕索里尼知道，社会是不平等的、荒谬的，但他没有什么具体解决办法，只有知识分子式的自我忏悔和痛惜。他通过圣弗朗切斯科的口说：“应当弄清强者与弱者之间的不平等，这正是使人类遭受苦难的主要原因，这不正是阶级与阶级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不平等的主要原因吗?这不正是和平的最大威胁吗?”由此可以看出，帕索里尼在分析社会不平等方面头脑十分清楚，但涉及到解决办法时只能用些空洞抽象的回答来搪塞。这里的原因恰恰是，他不能清楚地看到，人类的解放必须首先通过争取社会和政治解放的现实斗争来达到，这也是他的局限、自相矛盾、悲观失望的主要原因。在影片的最后，帕索里尼甚至安排了那只代表左翼知识分子的乌鸦也被托托父子吃掉的情节，这更表明了他对这个复杂荒谬的世界的失望。
影片插入了与故事情节本身没有直接关系的一个情节，即陶里亚蒂的葬礼。工人、共产党员们表情严肃沉痛，他们紧握双拳，同时又在胸前画着十字。这表明了当代意大利意识形态的混乱以及马克思主义与基督教教义的奇怪的混合。正如影片本身表明的，帕索里尼自己在意识形态上也是混乱的，在这部影片中，也是既有马克思主义的寓意，又有基督教的说教，这也是他在解救人类社会方面头脑不清的原因之一。当然，插入这一情节也表明了帕索里尼对这位意共创始人的尊敬和他的希望。在解救人类社会方面，帕索里尼没有具体的方法，只有些空洞的口号，比如“必须唤醒人们的觉悟”。除此之外，再安排陶里亚蒂葬礼这一更具政治意义的场面，表明他仍寄希望于共产党和工人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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