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莫亨德罗与比哈里是好朋友,都在医学院学医。莫亨德罗勉强答应妈妈与比诺迪妮结婚,但临近结婚时,莫亨德罗反悔,坚决不肯结婚。后来比诺迪妮嫁给他人,不久后就守寡。莫亨德罗的婶婶安诺普尔娜把外甥女阿莎介绍给比哈里,比哈里同意与阿莎结婚。但莫亨德罗也要与阿莎结婚,阿莎就与莫亨德罗结婚了。婚后,两人非常恩爱。但阿莎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引起婆婆拉兹拉克什米不满,气得婆婆把守寡的比诺迪妮从娘家带到自己家里来,帮着做家务。比诺迪妮处心积虑地与阿莎搞好关系,并暗中勾引莫亨德罗。比诺迪妮与莫亨德罗的事情被比哈里知道,比哈里劝告莫亨德罗,莫亨德罗不听,两位好朋友的关系出现裂痕。比哈里离开莫亨德罗去外地,参加了某慈善活动。比诺迪妮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的是比哈里,想获得比哈里的爱。而比哈里也喜欢上了比诺迪妮。在如此煎熬下,比诺迪妮也离开莫亨德罗家。但莫亨德罗与妻子阿莎的关系很僵了,他离家出走去寻找比诺迪妮,找到后又把她带回加尔各答。阿莎在家庭遭此巨变后,向婆婆虔心学习做家务。当莫亨德罗返回家里,发现了阿莎的变化,又找回了爱的感觉。于是夫妻重归于好。比哈里决定向比诺迪妮求婚,但比诺迪妮觉得自己不配,非常痛苦地拒绝了。不过,她参加了比哈里的慈善活动。
作品选录
二十七
莫亨德罗刚离去不几天,紧接着阿莎又来到迦尸。这使安诺普尔娜大为惊奇十分恐惧。她开始向外甥女用各种方式提出了许多问题。
“丘妮呀,你这样夸奖你的女朋友——眼中沙。”老人问,“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她那样好的姑娘了。”
“姨妈,这是真的!我一点也没有夸张。她真是既非常聪明,又十分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料理家务的一把好手。”
“嗯,她是你的朋友,自然你只提到她的所有优点。可是家里其他人又是怎么说她的呢?说给我听听。”
“婆婆对她更是赞不绝口。眼中沙只要一提回乡下去,婆婆就很不高兴。谁也不能像她那样侍候得使婆婆满意。家里要是有哪个女仆病了,她就会像亲姐妹或妈妈一样地关心她。”
“莫亨德罗对她的意见如何?”
“姨妈,你是了解他的。除了家里最亲近的人,他对任何人都是不爱理睬的。我的小沙子,大家都喜欢,只有莫亨德罗,至今还与她合不来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要是不想方设法使他们见见面,他就根本不会与她交谈的。你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内向非常害羞的人。别人总以为他太骄傲,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姨妈,你是知道的,除了两三个人外,莫亨德罗再也不愿与别人打交道的。”
说完这番话,阿莎突然感到有些羞愧,两颊变得通红。安诺普尔娜高兴得暗自发笑。
“就算这样吧,”老人家说,“莫欣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谈过你那位小沙子啊!”
“这是莫亨德罗的过错。”阿莎感到有些委屈地说,“他要是不喜欢某个人,这个人就好像不存在似的。似乎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有这个人。他就是这种脾气。”
安诺普尔娜平静地微微一笑地说:“莫欣要是喜欢某个人,似乎他就会永生永世地看见这个人,了解这个人。这可能也是他的脾气。丘妮,你说是吗?”
阿莎未作任何回答,只是低着头笑笑。
“丘妮,关于比哈里有什么消息吗?”安诺普尔娜问道,“他是不是打算结婚呢?”
顷刻间阿莎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真想不出如何回答是好。
看到阿莎默不作声,安诺普尔娜很担心地叫道:“丘妮,实话对我说,比哈里是否都好?”
这位无儿无女的安诺普尔娜,总是把比哈里当儿子一样关怀和爱护的。在这他乡异地,她不能去看望比哈里,无时无刻不为他牵肠挂肚。总是惦念着他是否成了家。在她这狭小的天地里,一切都感到满足了,只是一想到比哈里还是孑然一身,她难免有些后悔离开了尘世。
“姨妈,关于比哈里的事,请你不要问我。”
安诺普尔娜感到非常惊讶,于是问道:“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要问你?”
“我不能说。”阿莎说完后,离开了房间。
安诺普尔娜沉默不语寻思起来:“难道比哈里这样好的孩子在这段期间变得这样坏了?——丘妮今天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吗?命运真会捉弄人啊!为什么当时偏偏把丘妮许配给他呢?太可惜了,为什么莫亨德罗从他手里夺走了丘妮?”
虽然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可是今天再次提起来,安诺普尔娜仍然是潸然泪下。她在心里默想:“唉,我的比哈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也决不会轻松。他一定为此而受了很多苦。”
老太太一想到比哈里受苦,她心里就极端难受。
傍晚时分,当安诺普尔娜坐下来做祷告时,一辆马车停在她家门口。车夫开始敲门叫人。安诺普尔娜急忙从斋堂里出来。
“哎哟,我完全忘记了。今天我的婆婆和两个侄女要从阿拉哈巴德到这里来。现在大概是她们来了。丘妮,赶快拿灯来,把门打开。”
阿莎手提灯笼开门一看——比哈里站在门外。
“嫂子,怎么回事?”比哈里问道,“我听说你不打算来迦尸呀。”
灯笼从阿莎手中滑落到地上。她仿佛看见了鬼怪,一口气跑到二楼哀号着:“姨妈,我向你下跪,求求你要他走开!”
安诺普尔娜大吃一惊。连忙站起问道:“丘妮,谁呀?你说的是谁呀?”
“比哈里先生到这里来了。”阿莎说完后,马上走进房里,并把门关上。
这些话,比哈里在楼下全都听到了。他真想马上走开,躲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安诺普尔娜中断祷告走下楼来。看到比哈里正在门边坐在地上,他没有一点力气了。
安诺普尔娜没有提灯,黑暗中看不见比哈里的面部表情。比哈里也看不见她的面容。
安诺普尔娜尖声叫道:“比哈里!”
唉,安诺普尔娜那总是甜蜜温柔的声音哪里去了?现在她的声音里只有严厉的责备。母亲,安诺普尔娜,你对谁举起了无情的利剑?不幸的比哈里今天连夜赶到你这里来,就是为了寻得一点安慰啊!
比哈里的身体,如触电一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婶婶,不必再说了。”比哈里吃力地站起说道,“再也不要说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后,比哈里头触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不敢触摸安诺普尔娜的脚。
安诺普尔娜像一位把自己孩子献给恒河的母亲一样,不声不响地把比哈里遗弃在那黑夜里,甚至连喊都没有喊一声就把他抛弃了。比哈里的马车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那天夜里,阿莎给莫亨德罗写了一封信:
比哈里先生今天晚上,突然来到这里。伯伯一家什么时候回加尔各答,还没有定下来。请你快来这里,把我接回去!
二十八
由于头天晚上特别激动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后,莫亨德罗感到有些萎靡不振。
当时正是法贡月中旬,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平常早上他是坐在卧室一角的书桌那里读书的。今天他却无精打采地躺在长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消失,他却根本就没打算去洗澡。
街上小贩走来走去,高声叫卖;街上的马车川流不息。他们家外面正在新建一栋房子。那邻居的工匠女儿们正在一边唱歌,一边夯实新筑的晒台。暖洋洋的南风徐徐吹来,顿时使她们的紧张情绪放松许多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殚精竭虑,什么你争我夺,与今天这种温柔的使人遍体瘫软的春天,真是相去甚远,格格不入。
“兄弟,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去洗澡吗?”比诺迪妮一边说,一边走近莫亨德罗身边,“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躺着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头痛?”
莫亨德罗半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今天身体是有些不舒服。我就不去洗澡了。”
比诺迪妮说:“澡可以不洗,但饭总还是要吃一点的哟!”
她一边说,一边扶起莫亨德罗,来到餐桌边,十分耐心地喂他吃了一点饭。
饭后,莫亨德罗又重新躺在长沙发上。比诺迪妮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开始帮他按摩头部。
“小沙子,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哩!你去吃点东西吧。”莫亨德罗闭着眼睛说。
比诺迪妮却没有走。倦怠的晌午,炎热的风吹动着窗帘。墙边摇曳着的椰子树树叶簌簌响声传进屋里。
莫亨德罗的心仿佛在跳快步舞蹈,而且节奏越来越快。比诺迪妮频频的呼气,使莫亨德罗前额头发在颤抖。两个人默默相对,谁也没有说话。莫亨德罗开始感受到,自己仿佛是漫无边际茫茫宇宙中一条急流里航行的小船,仿佛在某处停留了一下,也许谁要上船。到底还要漂泊多久呢……
比诺迪妮坐在床边。用手缓慢轻揉莫亨德罗的前额,躁动的青春重负,使她的头越垂越低,终于她的头发飘到了莫亨德罗的额头上。微风吹起这绺鬈发,温柔地抚摸着莫亨德罗,使他全身颤抖起来。突然他的呼吸似乎停止了,无法出气。莫亨德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好啦,我还有事,我走了。”
他说完后,连看都没有看比诺迪妮一眼,就站起身来。
“不必匆忙,我给你去拿衣服来。”比诺迪妮说,并拿来莫亨德罗去学校穿的衣服。
莫亨德罗急急忙忙赶到学校,可是他在这里也不可能平静下来。他想集中心思读读书,可是白费力气。于是他便早早地返回家里。
莫亨德罗走进房间里,见比诺迪妮趴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读一本什么书。她那一头又浓又黑的秀发披散着。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莫亨德罗进来的脚步声。莫亨德罗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来到比诺迪妮的身边,站住了。他听到,比诺迪妮读着读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喂,充满怜悯之心的人,不必为虚构的人物操心,而枉费你自己的心血!读的是什么书呢?”
比诺迪妮大吃一惊,急忙坐了起来。并把书藏在衣襟下。莫亨德罗开始抢她的书。经过一番你争我夺,比诺迪妮终于让步了,从衣襟里把书拿了出来。原来是般吉姆的小说《毒树》。比诺迪妮频频呼吸,有些生气,她把脸扭向一边默默地坐着。
莫亨德罗的心狂跳起来。他努力勉强地笑了笑。
“哎,你又作弄了我一回。”莫亨德罗说道,“我以为这其中隐藏了什么秘密呢。经过一番争夺之后,原来却是一本小说《毒树》。”
“你认为我会有什么秘密?”
莫亨德罗突然说了一句:“你想想吧,也可能从比哈里那里收到什么信件呢?”
顷刻间,比诺迪妮的眼睛里射出了闪电似的亮光。莫亨德罗顿时觉得,一直在与他嬉戏、用花儿抚弄他的比诺迪妮不见了。她像熊熊燃烧的火舌,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请原谅我,”莫亨德罗握着比诺迪妮的手说,“我是开玩笑的,请原谅!”
“开玩笑?你在与谁开玩笑?”比诺迪妮迅速抽回手来,生气地说,“要是你哪怕还有一点配得上与他的友谊,你开他的玩笑,我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你太小心眼了。你不珍惜友谊,只是会说笑逗乐。”
比诺迪妮刚想起身要走,莫亨德罗却双手抱住她的脚,想留住她。
这时忽然一个人影晃过,莫亨德罗急忙松开比诺迪妮的脚,惊讶地举目一看,只见比哈里站在面前。
比哈里以坚定的目光凝视着他们俩,并平静地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我马上就走。我是来与你说几句话的。我不知道,阿莎也在那里,我曾去过迦尸。我无意中又得罪了阿莎,由于我不能当面向她赔罪,所以只好到你这里来,请你原谅。要是我有意无意地受到某种坏的影响,我恳求你告诉她,千万别为此而忍受痛苦。”
由于在比哈里面前出了洋相,莫亨德罗非常恼火。现在可不是比哈里表明自己行为光明正大的时候。
“看来,你又在装傻,表演偷吃神堂上香蕉的故事一样!你既然没有承认过失的勇气,又没有力量敢不承认,为什么来请求原谅呢?想洗涤自己的罪过吗?”
比哈里如木头人似的站着一动也不动。而后,他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