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内容
春天来了,
蜜蜂飞舞的林野披上
碧绿的绸袍。
妹妹呀,你听我言,
我满心喜悦,
胸中哀痛的熊熊烈火
已经熄灭。
一阵阵春风吹得我
心花怒放,
心林枝条上的喜鹊
喳喳喳欢唱。
妹妹呀,我的心泉
喷涌着爱欲,
整个世界处处飘荡着
我的衷曲。
身着春天艳服的三界说,
罗陀你满腹哀怨,
哪儿是你心中的春天——
最亲爱的黑天?
帕努说,深夜里
春风温煦,
爱情的浓郁花香也使
我心旷神怡。
(白开元 译)
赏 析
本诗选自诗集《帕努辛赫诗抄》。该诗集出版于1884年,共收20首诗。这些诗歌的写作时间要早得多,大约在1875年前后, 是15岁左右的少年诗人模仿中古时期毗湿奴派诗歌而创作的作品。印度15世纪前后发生了印度教改革的虔诚运动,改革家们大多采取吟唱诗歌的方式宣传宗教改革思想,主张抛弃繁琐的宗教仪式,通过内心的虔诚和爱实现与神的结合。这时期产生了大量的以表现对神的虔诚为主题的诗歌,其中影响最大的是以大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黑天为崇拜对象的一派。在这一派的诗歌里,以牧女罗陀和牧区众多妇女对牧童黑天的爱情来表现对神的爱,形成一类神秘而又世俗化的爱情诗。重要诗人有苏尔达斯、维德亚伯迪、钱迪达斯等。这些诗人的作品长期在民间流传,近代开始有学者整理出版,少年泰戈尔便成了这些毗湿奴派诗歌的热诚的读者。正在这时,泰戈尔听到了英国少年诗人查特顿托名古人写作剧本的故事,便产生了模仿的冲动,写了一些具有中世纪毗湿奴虔诚诗风格的诗歌,在自己家族办的《婆罗蒂》杂志上以《帕努辛赫诗抄》为题连载,发表时声称在梵社图书馆查书时,发现了一个名叫帕努辛赫的古代毗湿奴派诗人的手稿。泰戈尔后来曾经自述他接受毗湿奴派诗歌影响的情况:“在青少年时代,我早早对古代孟加拉毗湿奴派诗歌的熟悉给了我勇气。这些诗歌充满了自由韵律和大胆的表现。想想这些诗歌刚开始被重印时,我只有12岁。我从我哥哥的书桌上偷偷拿到几本。就青少年的道德教育来说,我必须声明,这样做对于我这样年纪的男孩子来说是不对的。我应该通过我的考试而不应该走上导致丢分的道路。我还必须承认,这些抒情诗大部分是艳情的,非常不适合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阅读。但是我的想象力完全被这些诗歌的形式美和语言的音乐感所占据,它们的浓厚的色情气息,从我的心灵中穿过,没有造成伤害。”(Tagore, R. The Religion of an Artist)诗集《帕努辛赫诗抄》就是这种影响的直接产物。
本诗《春天来了》是诗集《帕努辛赫诗抄》的第一首,原来只有编号,没有标题,现题为赏析者所加。从字面来看,这首诗内容比较简明,主体部分是怀春少女罗陀在春天来临之际向女友倾诉自己荡漾的春心。全诗共22行,第一句三行,说明春天来了,并进一步用蜜蜂、林野、碧绿这些典型意象,描写春天的降临。蜜蜂在古代印度文学中是重要的象征爱情的意象,林野则是爱情发生频率最高的场所。这样的开头就使读者进入了对爱情的期待。
第二句四行,写罗陀向女友倾诉自己喜悦的心情,说明自己心中的哀痛之火已经熄灭。根据神话传说和前人作品的描写,摩度罗国暴君预知自己将被大神的化身——黑天推翻,准备在黑天出生时除掉他。父母为了保护黑天,将他与牧人的女儿互换,于是黑天便在牧人家长大。牧童黑天受到众多牧区女子的爱慕,黑天最爱其中名叫罗陀的姑娘,但对其他女子也来者不拒,因此罗陀时常烦恼痛苦。罗陀和黑天经常打打闹闹,不断分分合合,其间伴随着嫉妒的酸涩、怀疑的焦虑和思念的痛苦,这些为历代诗人提供了诗的素材和想象的基础。在这首诗中,由于春天的来临,罗陀的各种不快随风而去,哀痛的烈火也自然熄灭。
第三句四行诗,罗陀具体描述自己的快乐心情,春风吹得心花怒放,喜鹊在心中欢唱,这是比较常见的表述方式。
第四句四行诗,点明主题。罗陀之所以兴奋欢畅,是因为心中充满爱欲,这种爱欲四处扩散渗透,以至于“整个世界处处飘荡着/我的衷曲”。
第五句四行诗思维具有跳跃性,叙述主体发生了变化。承接上句爱欲在世界飘荡,世界便有了回应。已经披上春天艳服的三界[1]开始问话: 罗陀你曾经满腹哀怨,现在为什么如此欢悦?难道仅仅是因为季节变化、春天来了吗?显然不是,黑天才是她心中的春天。这里一个问句非常巧妙:“哪儿是你心中的春天——/最亲爱的黑天?”是三界问罗陀?还是罗陀问黑天?如果是前者,则答案在诗中,黑天的爱情是罗陀心中的春天;如果是后者,回答应该是:“罗陀的爱情。”或者是两者兼有,创造出复调效果。
最后一句四行诗,是依照毗湿奴派抒情诗的常规,回到诗人自己。这里诗人托名“帕努”,说明自己受到感染,在春风温煦的夜晚,也产生了爱情的萌动。当时少年诗人泰戈尔是否情窦已开,无法考证。一般说来,毗湿奴派诗人表现的爱情不是世俗之爱,因为黑天是大神的化身,罗陀作为人类的代表,她和黑天的关系象征人与神的关系。诗人常常以罗陀自居或自比,他的爱情也就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情,而是表现对神的爱。根据印度教经典,通过这种爱可以实现与神的结合。
泰戈尔在成熟年代编选自己的作品集时,抛弃了少年时代所写的大部分作品,理由是其中有太多的模仿,缺乏自己的真情实感,但他却保留了《帕努辛赫诗抄》。这些真正属于模仿性的作品,不仅被收入选集,而且诗人还亲自为其中的一些诗歌配上了乐曲,广为传唱。诗人为什么对这些作品情有独钟呢?显然不仅是因为模仿的成功,而是在于这神秘的包装下有着诗人的某些真情。古人通过男女之爱表现人神关系,现代人模仿古人,难道不能反其道而用之吗?
(侯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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