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蒲松龄
〔梗概〕一个夏天的午后,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彩,炽热的太阳光火辣辣地照射着。树上的叶儿都卷了边,地上的绿草蔫蔫地垂倒了头。镇上的闲人,都找了个荫凉透风的地方坐着直喘气。店铺里的伙计们,一个个懒洋洋地站在柜台边上摇蒲扇。
“甜梨儿!卖甜梨?”
街东头来了个小贩,推了满满一车梨儿,吆喝着停在路旁。
大伙儿正又热又渴,喉咙口燥得要冒火。被小贩那叫卖声所吸引,大家走过来围着小车争着买梨。小贩才卖了三、四个,一看生意挺好,起了贪心,立刻就板起脸涨价了。街上就这么一个卖水果的,天热,口渴,人们想吃只好买他的。
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个老道士,头上系着破头巾,身上披一件斑斑驳驳的旧棉衣,趿着鞋,踢踏,踢踏,来到小车儿跟前。看了看满车水灵灵的梨儿,老道士伸出手来向那卖梨的小贩乞讨:“掌柜的,赏一个梨儿给老道解解渴吧!”
“去,去,去!”卖梨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道士不肯走,还是絮絮叨叨地央求:“赏一个吧。赏一个吧!快渴死啦!”
那卖梨的火了,用手指点着老道大骂起来:“你这死囚,人家做买卖,你来搅什么?快给我滚!”
“掌柜的,给一个,我不就走了嘛。”
“放屁,一个梨子是一个梨子的钱,哪有白给的?再不滚开,看老子揍你。”
老道士冷静地回话了:“掌柜的,您那一车梨儿怕不有几百个,就赏给我一个也不算什么,干吗又要骂人,又要打人,发这么大的火呢?”
俩人一争执,街上有不少人围上来了。有人劝那卖梨的:“算了,找一个坏梨儿给他,不就完了吗!”
“说得倒轻巧,”卖梨的吹胡子瞪眼地说,“我的梨儿哪有坏的?个个都能卖钱,凭什么给人?你阔气,买一个送他!”
一个在店铺里的打杂的小伙计听不过,赌气掏钱出来买了一个大梨,递给了老道士。那小贩还在那嘟嘟哝哝说难听话:“对了,有钱就能充好人。谁要是乐意,把他请回家当爷老子供养,我也管不着!”
老道士听卖梨的说这样的话,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拿着梨儿对围观的人们说:“列位,我是个出家人,可不像那位掌柜的会计算。我倒也有一些甜梨,一会儿请大家尝尝。”
人群里发出了笑声:“道长,你既然有梨,为什么不留着自个儿吃,倒向别人伸手呢?”
老道士微微一笑:“我是要一个梨核儿做种子啊!”说罢把梨儿送到嘴边,三口两口吃完了,手里留着梨核,脱下棉袄,从肩上解下一把采药的小铲子,就地弯腰挖了个小坑儿,把梨核放进去,盖上泥土,拍打拍打结实,然后抬起头来说:“费神,哪位给点儿水浇一浇。”
有个小伙子,跑到近处店铺里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沸水。老道士接过来,浇在土坎儿上。
嘿!真是怪事,大家眼睁睁望着,那热水还在土里冒气哩,一枝嫩绿的梨树苗从地里巍巍颤颤钻出来了。不到一袋烟的时间,小树苗长高了,长粗了。在大伙儿的惊异喝彩声中,小树苗飞快地长成一人多高的大梨树,枝茂叶盛,绿油油的树叶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风过处,啊!枝头开满了雪白雪白的梨花,引得蜂儿、蝶儿绕着树枝飞舞。大伙儿的鼓掌声还没有停歇,花儿谢了,果实长出来了。不一会儿,满树的梨儿成熟了,累累枝头,摇摇晃晃的,飘出一阵阵甜香。
在惊叹、哗笑声中,老道士把梨儿一个一个地摘下来,随手送给一个观众。人们一面津津有味地吃梨,一面啧啧赞美:
“真不简单,是什么仙法?”
“真大,真甜!”
“这老道不是普通人,有一手!”
梨儿摘完,大家也都尝遍了。老道士又举起铲子在树根上砍,叮叮当当,砍了好一阵,梨树齐根断了。老道士把土照原样平整好,把那还带有绿叶的树干扛在肩上,拿起铲子,披上旧棉袄,和大伙儿行礼道别,整整头巾,趿着鞋,踢踏,踢踏,从从容容地走了。
在老道士种树,送梨的当儿,那位卖梨的也站在人丛中,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到树上长出了梨子,老道士摘下来白白送人时,更是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心里在盘算,那一树梨子该值多少钱?又想:“这穷老道,真傻!”直等到跟着大伙儿目送那老道走远,拐了弯,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看自己那一车梨儿,哎哟!怎么回事?车子里空空的,一个梨儿也不剩了!发了一阵急,再定神想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老道变戏法儿送给人的,都是自己的梨子!再一检点,哼!车上还断了一根车把儿,看得出那断痕还是新的。
卖梨的气得摸腮抓耳,捋袖管顿脚,骂骂咧咧要找那老道拼命,气急败坏地沿着老道的去路追赶。转过弯,看见一截断了的车把儿正躺在路边,才知道刚才叮叮当当砍的那棵梨树,下是这个玩艺儿。抬头望远处,茫茫的绿色原野跟明净的蓝天相接,一片白云在高空浮游,那神奇的老道呢?早已连影儿都没有了。
〔赏析〕这篇故事写了一个贪心的小贩,利用天热抬高梨价,结果遭到了奇妙的惩罚。作者生动地描写了老道士当场种梨、浇水、摘梨、分梨的经过,以惊人的想象和极度的夸张把人间和幻景熔铸在一起,而又叙事清楚,层次井然,人物刻画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故事告诉我们,贪心的人,损人利己的人应该受到而且必然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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