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朴
《孽海花》与《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被统称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它以不足三十万字的篇幅,塑造了二百多个人物,其中几乎全部人物都能在生活中找到相应的原型,这是该书的一个重要特点。在该书底稿第1册的最后几页上,有作者手拟的一份人物名单,都是当时的真实人物。可以肯定,小说中的男主人公金汮(字雯青)的生活原型是洪钧,女主人公傅彩云的生活原型便是名噪一时、曾作过洪钧之妾的名妓赛金花(赵彩云)。这部书的头两回一问世,便在当时社会上引起轰动,除了该书涉及到人们共同关心的重大历史事件和艺术上的成功外,其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写了“真人真事”。小说以金、傅的婚姻故事为主线,敷演了自同治初年至甲午战争(1894—1895)期间的历史。作者在《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里明确表白,自己写这部书的目的是“想借用主人公做全书线索,尽量容纳近三十年来的历史,专把些有趣的琐闻轶事来烘托出大事的背景”。
小说以金雯青中状元为序幕。19世纪60年代,太平天国失败了,清帝国出现了暂时的“中兴”局面。一班文人士子又开始“歌舞河山拜扬神圣”,以为“国运是要万万年”。金雯青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身着新科状元服,荣耀地出场的。他中状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信弃义地赶走了与他有前约的天津妓女梁新燕。梁新燕曾鼓励金雯青勤学上进,还赠银三百两,助他求取功名。后来,痴情的梁新燕于绝望中悬梁自尽。十五年后,金雯青在官场上和情场上已混得十分老练,在还乡丁忧期间,他结识了苏州雏妓傅彩云。彩云的生日恰是梁新燕去世的日子,这个偶合触动了金雯青的良心。金、傅二人一见钟情,金不顾热孝在身,背着夫人张氏,纳彩云为妾。两年后,在朝廷重臣潘八瀛(影射潘祖荫)和龚和甫(影射翁同龢)提携下,清廷派金雯青出使俄、德、荷、奥四国,傅彩云以公使夫人身份随同出洋,游历欧洲。傅不仅貌美而且聪慧,她很快学会西语和西方礼节,在社交场上大出风头,受到德皇和皇后接见,被誉为中国第一美人。此间,傅彩云风流韵事不断,不仅与德国军官瓦德西有干系,还与书僮阿福鬼混。金雯青潜心研究元史和西北地理,其余一概不予理睬。三年任满回国后,金又在弄臣庄小燕(射张樵野)帮助下,升入总署,当上京官。在进京路上,为住店争房,金无意中得罪了庄小燕之子庄稚燕,从此交上恶运。金雯青在国外曾重金购得一份中俄边界图,庄小燕利用这份图上的错讹,大作文章,使金雯青狼狈不堪,几乎丢官,从此身染重疴。傅彩云除与阿福打得火热,又勾搭优伶,公然租屋同居,金雯青气病交加而死。临终前,金雯青在呓语中透露了他对傅彩云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十分计较的心理,他认定傅彩云就是梁新燕再世,专为报前世之仇而嫁。傅为金守灵七天,便故态复萌,在扶柩南归路上,她逃往上海,依靠当地权势人物重张艳帜。
故事发展到这里,不仅人事已非,而且作为大背景的中国社会,也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一方面,帝国主义列强不断加强进攻,妄图瓜分中国,另一方面,清廷腐败无能,知识分子中的有识之士面对国家将亡的危难局面,先后形成了洋务派、改良派、革命党,试图寻求救国之路。中国这块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土地呈现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革不可避免地拉开帷幕。
小说的艺术成败系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孽海花》中塑造得最成功、最富光彩的人物是女主人公傅彩云。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描写妓女的作品汗牛充栋,苏小小、李亚仙、玉堂春、杜十娘……这些风尘女子的故事家喻户晓,傅彩云则以其传奇的经历和独一无二的个性占有重要的一席。聪明伶俐、美艳风流、老于世故、泼辣果断固然是妓女形象应具备的共性,然而,傅彩云大大突破了传统的束缚,几乎可与西方古典小说《名利场》中的蓓基、《贝姨》中的华莱丽相媲美。不论贱为商女,或贵为诰命夫人,傅彩云骨子里始终是一个人,这就是以色相换取她人生所需要的一切。她嫁金雯青不过是变公开事多人而为表面上专事一人,尤其令人瞠目的是,她公开承认这种行为是她的专利。当金雯青发现了她与阿福的勾当时,她起初也有些颤颤兢兢,亲自扶起气昏过去的丈夫,又为他捧来热茶。金雯青打翻了茶杯,还说:“我今儿个认得你了!”她是怎样做出反应的?
彩云趁势一扭身,鼻子里哼哼的冷笑几声,抢起空杯就望桌子上一摔。雯青见彩云倒也生了气,就忍不住地冷笑道:“奇了,到这会儿,你还使性给谁看?你的破绽,今儿全落在我眼里,难道你还有理吗?”雯青说罢话,只把眼儿觑定彩云,看她怎么样。谁知彩云倒毫不怕惧,只管仰着脸剔牙儿,笑微微的道:“话可不差,我的破绽老爷今天都知道了,我是没有话说的了。可是我倒要问声老爷,我到底算老爷的正妻呢,还是姨娘?”雯青道:“正妻便怎么样?”彩云忙接口道:“我是正妻,今天出了你的丑,坏了你的门风,叫你从此做不成人,说不响话,那也没有别的,就请你赐一把刀,赏一条绳,杀呀,勒呀,但凭老爷处置,我死不皱眉!” 雯青道:“姨娘呢?” 彩云摇着头道:“那可又是一说。你们看着姨娘,本不过是个玩意儿,好的时,抱在怀里,放在膝上,宝呀贝呀的捧;一不好,赶出的,发配的,送人的,道儿多着呢! 就讲我,算你待我好点儿,我的性情,你该知道了,我的出身,你该明白了。当初讨我时候,就没有指望我什么三从四德七贞九烈,这会儿做出点儿不如你意的事情,也没什么稀罕……若说要我改邪归正,阿呀! 江山可改,本性难移,老实说,只怕你也没有叫我死心塌地守着你的本事嗄!”
金雯青死后,丧事还未办完,傅彩云就大张旗鼓地看戏玩耍。正夫人张氏不得已教训了她几句,她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彩云不等张夫人说完,别转脸冷笑道:“什么叫做体统?动不动就抬出体统来吓唬人! 你们做大老母的有体统,尽管开口体统,闭口体统。我们既做了小老母,早就失了体统,那儿轮得到我们讲体统呢! 你们怕失体统,那么老实不客气的放我出去得了,否则,除非把你的诰封借给我不还!”
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度与娼妓制度本来就是对妇女人权的扼杀,傅彩云的邪恶与狠毒不过是这种制度下一个聪明女人的变态反应。她从嫁给金状元起,何尝有一天不在放荡与欺骗?在随金出洋的轮船上,她利用自己刚刚学会的几句西语,趁俄国虚无党人夏雅丽敲诈的机会,轻易地顺手敲去自己丈夫五千马克; 她公然在堂堂大清帝国的公使馆中翻江倒海,撩云拨雨,与仆人阿福鬼混,与瓦德西约会,甚至在临街阳台上曼声细气地唱“十八摸”,引得满街人都聚拢来听“中国公使夫人的雅调”。她携带首饰私蓄逃出金家后,为了早日摆脱她利用过的孙三儿,短短几天内就拉上了上海滩最有实力的四根庭柱。她是那样巧妙而又毫无廉耻地周旋在“四大金刚”之间,玩弄这些政界要人、商行巨贾、新旧派文人乃至地痞头子于股掌之上,使他们个个俯首帖耳,甘愿效劳。而她唯一的资本便是色相。与其说傅彩云是替梁新燕来向金雯青报仇的,倒不如说她是在向把她抛入苦海的那个社会报复。
小说中作为傅彩云反衬人物的是张氏(影射洪钧夫人何氏)。作者在她身上用墨不多,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有身份的封建社会正统妇女的形象。同样是发现丈夫在热孝中偷娶二房,《红楼梦》中的凤辣子笑里藏奸,将尤二姐赚入大观园,借刀杀人,逼得尤二姐吞金而死。张夫人完全是另一种行事,她深知金雯青心上只有傅彩云,一万个不愿带自己出国,干脆做出高姿态来,说:
“这个不消老爷担心,辛苦不辛苦,倒在其次。闻得外国风俗,公使夫人一样要见客赴会,握手接吻,妾身系出名门,万万弄不惯这种腔调,本来要替老爷弄个贴身伏侍的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笑。雯青心里一跳,知道不妙。只听夫人接道:“好在老爷早已讨在外头,倒也省了我许多周折。我昨日已吩咐过家人们,收拾一间新房,只等老爷回来,择吉接回。稍停两日,就叫她跟随出洋,妾身落得在家过清闲日子哩!”
以后几天,她冠冕堂皇地为丈夫办了娶妾之事,索性连诰命夫人的补服也暂时借与彩云,博得了贤惠端庄的好名声。其实,她内心并非没有怨艾,她每时每刻都关心着金、傅的动静。当金、傅为阿福之事冲突时,她跑去听壁脚,不想听到的却是二人言归于好:
张夫人看了彩云一派狂样儿,雯青一味没气性,倒憋了一肚子没好气,不耐烦听那间壁戏了。只得迈步回房,自去安歇。
可见,张氏的内心世界与外表是十分矛盾的。
金、傅故事不过是一根线,作者“将尽可能多的珠子穿在上面”,几乎包容了当时所有重要历史事件及社会各个方面的代表人物。小说塑造了一大批性格迥异、思想倾向也各有所属的封建知识分子形象。这些文人雅士一一从作者笔下走了出来,他们中大多数人追求功名,流连富贵,却个个精神空虚,灵魂腐朽。不论他们参加皇帝老儿的殿考,还是小园雅集,笔下口头,总是慷慨激昂,文彩四溢。其实,在民族存亡的危境中,他们都是些无济于事的废物。正如“清流党”的主要代表庄崙樵(影射张佩纶)在马尾大败时所叹的:“笔管儿虽尖,终抵不住坚船大炮的猛。”平时那些“弄些小聪明,闹些空意气”的本事,在法国人“大风雨里驾着大炮打来” 的时刻,就一文不值了。
在这类人中,作者用笔最多的当然是金雯青。他是封建科举制度下的幸运儿,靠着“八股八韵,朝考卷白折子的功夫”,成为“群仙领袖,天子门生”,走上了仕途。他秉性忠厚,有些迂腐,却还能接受一点外来影响,崇尚洋务,做了一任大使。他想报效朝廷,却上了俄国术士毕叶的当,出高价买来一份谬误严重的中俄界图。这份经他勘印的地图险些导致“一纸书送却八百里”的恶果,惹得龙颜大怒,自己虽未失去“红顶子”,却吓出了一场大病。在毕叶向他兜售这张图时,恰被觐见德皇归来的傅彩云撞上:
彩云就抢着说道:“不差,我正要问老爷,这几张破烂纸,画得糊糊涂涂的,有什么好看,值得花多少银子去买它?老爷你别上了当!”雯青笑道:“彩云,你尽管聪明,这事你可不懂了! 我好容易托了这位先生弄到了这幅中俄地图,我得了这图,一来可以整理整理国界,叫外人不能占据我国的寸土尺地,也不枉皇上差我出洋一番;二来我数十年心血做成的一部《元史补证》,从此都有了确实证据,成了千秋不刊之业……不过这先生定要一千磅,那不免太贵了!”彩云道:“老爷别吹,你一天到晚抱了几本破书,嘴里咕喇咕噜,说些不中不外的不知什么话,又是对音哩,三合音哩,四合音哩,闹得烟雾腾腾,叫人头疼,倒把正经公事搁着,三天不管,四天不理,不要说国里的寸土尺地,我看人家把你身体抬了去,你还摸不着头脑哩! ……”
这些话不论言者有意无意,却歪打正着,数年后竟不幸而言中了。看来,这金榜状元还不如“花榜状元”有见识呢。
中国文人自古以来讲究名士风流,向有“是真名士自风流”之说。《孽海花》 中以大量篇幅不厌其详地讲了许多轶闻趣事,米筱亭(影射费念慈)娶了扬州状元傅容之女,因科场屡屡失意而养成惧内之癖,后来中了举人,却因理解错了一句话,竟在庭前跪了一夜; 满清皇亲祝宝廷(影射宝廷)做浙江学台时,不懂当地风俗,被船家讹诈,只得娶了秀美伶俐的船娘珠儿,干脆引咎辞职,漫游江湖。此辈人物中,李纯客(影射李慈铭)尤其刻划得活灵活现。这位“赋诗填词,文章尔雅”被推作“第一流人物”的大名士,不仅潇洒风流,尤其狂傲不羁,大有魏晋遗风。他见到自己的“恩师”黎石农(影射李文田),一本正经地问:“老师近来跟师母敦伦(指房事)兴致好不好?”又对旁人解释:“石农一生学问,这敦伦一道还算是他的专门,不给他讲‘敦伦’讲什么呢?”这种惊人的玩笑却一时被传为趣谈。李纯客好玩相公(男妓),却又怕花钱,常有奉承他的人暗中出钱招呼,他却自鸣得意,说那些相公是“风尘知己”。当人们得知他有可能考御史入台谏时,更是趋之若鹜,要在云卧园为他祝寿。他心中十二万分想去,却故意称病:
他本来好好儿,一手捋短须,坐在一张旧竹榻上看书,见小燕进来,连忙和身倒下,伏在一部破书上发喘,颤声道: “呀,怎么小燕翁来了!老夫病体竟不能起迓!怎好?”
其矫情之态,跃然纸上。当众人拿出他最喜爱的三位相公的帖子时,他连声叫道:“去休! 去休!”这一顿寿酒吃得他当真大病了一场。李纯客的这种“风度”在当时是颇受推崇与称羡的。
对于清末官场之黑暗,小说作了大量揭露。匡次芳(影射汪凤藻)为金雯青、傅彩云搭桥有功,就被保了公使馆参赞。库丁出身的余敏,花了十万银子走太监连公公(影射李莲英)的后门,被放为“东边道”,幸亏皇上发现他是个斗大字识不得半升的文盲,才被革了官。但与此同时,又有多少揣着十万、二十万银子的官迷到京城来寻门路啊! “若要顶子红,麻加刺庙拜公公;若要通王府,后门洞里估衣铺。”这是当时流传的两句童谣。鱼阳伯(影射鲁伯阳)放上海道的全过程就是当时卖官鬻爵的真实写照。他先是巴结庄稚燕,一同进京活动,其后又出入饭店妓馆,攀上郭掌柜之流,花了大量银子,进贡了许多西洋玩意,终于换来了一个“红顶子”。清政府内麇集着无数鱼阳伯一类的蠢才,怎得不腐败透顶!
书中还涉及了帝后党争、宫闱秘闻、王妃隐私、优伶妓女、江湖侠客,乃至革命党、维新派人物、日本间谍、俄国虚无党人、台湾土著等,笔触所及,反映了当时社会各阶层的生活面貌、习俗风尚、理想追求及相互关系。为了把这一切统统串进金、傅故事的线索中,作者颇费了一番匠心,借助于中国传统的白描手法及作者纯熟的文字功夫,使这部小说“结构工巧,文采斐然”(鲁迅语)。对于在当时历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正、反人物,如威毅伯(影射李鸿章)、唐常肃(影射康有为)、孙汶(影射孙中山)、庄寿香(影射张之洞)等,都进行了专门描写及评价。
由于小说的主人公金、傅仅是当时政治斗争的外围人物,作品中也明显地暴露出这种先天性的不足,有些地方顾此失彼,或头绪过繁,缺乏一气贯通的神韵。作者几次表示歉意,担心“读书的说我抛荒本题”。此外,不少重大事件特别是战争场面由书中人物口述,难免显得平铺直叙,缺乏细节描写。所写的几个外国人,行为是西方式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却是中国式的,显出作者生活经验的不足。尽管如此,它毕竟是一部有特色的、全方位、纪实性的历史小说,能够帮助我们了解一个世纪前那个光怪陆离的中国社会,具有较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和认识价值。
《孽海花》初版署名 “爱自由者发起,东亚病夫编述”,后来改署“曾朴著”。“爱自由者”即江苏吴江人金天翮,字松岑(1874—1947);“东亚病夫”即江苏常熟人曾朴,字孟朴(1872—1935)。
1903年10月,金松岑写成该书的1—2回,发表在日本东京出版的《江苏》杂志上。1904年夏秋之际,金松岑因事繁,将3—6回手稿交曾朴续写。曾对金的1—6回进行了修改,并续写至20回出版,以后,金再没有参加该书写作。所以,这本书的作者应是曾朴。1905年1月,上海《小说林》杂志社将《孽海花》1—20回分两集出版,初集包括1—10回,二集包括11—20回,均在东京印刷。1907年1月,《小说林》月刊陆续发表了21—25回。1916年,上海望云山房出版第三集,收入21—24回及有关研究资料。1927年—1930年,《真美善》杂志陆续发表曾朴修改的21—25回和新写的26—35回。1928年,真美善书店分两册出版了修改后的初集和二集,1931年出版了新的第三集,包括21—30回。后又将三集合为一册重新出版。解放后重印的30回本,有1955年宝文堂本,1956年上海文化社本等。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将《真美善》杂志发表的31—35回作为附录收入,出版了增订本。
综上所述,《孽海花》的创作先后花费二十七年漫长的时间,是陆续写成发表的。其间,作者进行过重大修改。应当说明的是,金松岑与曾朴最初共同讨论过一个完整的写作计划,列出了全书六十回的目录,这些回目在修改前的第1回中就全部披露出来了。后来,曾朴将这些回目一笔勾去,而且只写至35回便戛然而止。据曾朴之子曾虚白说,其父晚年精力衰颓,未能完成全书。又有一说,金松岑曾想续完全书,却未能如愿。曾朴生前有陆士谔曾依原定回目接20回本续完,却不被作者承认。还有《续孽海花》、《碧血幕》等续貂之作,也均不为世人认可。
曾朴是光绪年间举人,捐内阁中书。1895年入同文馆学习法文。1896年,他应考总理衙门,未中而回到南方,在上海参加过“新政”活动。戊戌政变后,回常熟当小学校长,开始法国文学研究。1903年,他到上海经营丝业,折本而归。1904年,开始从事文学出版活动并写小说。1909年,入两江总督端方幕,一年后,端方北调,他以候补知府分发浙江。辛亥革命后,当江苏省议员,后又当江苏官产处处长、财政厅长、政务厅长等。1926年北伐战争后,他离开政界,专门从事文学活动。他的著作除《孽海花》外,还有不少诗歌、散文。还有《补〈后汉书·艺文志〉》1卷、《考证》10卷。他曾翻译过不少法国文学作品,其中以雨果的作品为最多。
曾朴在京做官期间,与当时的文化名流经常来往。因他的父亲曾之撰是洪钧的义弟,他常常出入洪宅,对洪的家事了解颇详。他的岳父是工部左侍郎汪鸣銮,他得以结识翁同龢、张樵野等宫廷重臣。这些社会关系为他创作《孽海花》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小说的女主角傅彩云是否就是赛金花?这个问题曾引起不少争论。按作者意图,傅彩云影射的就是赛金花。关于这一点,除了小说本身提供的证据外,从金松岑与曾朴共拟的六十回目中也可窥见一斑。如:
第33回 夺花魁两旗争夜席
第40回 夜宿仪鸾殿曹梦兰从头温旧梦第
41回 片语得乡闾二爷仗义第
44回 赠琼瑶英雄怅归国第
45回 三名狱苏沈幽囚同话旧第
59回 三堂公审顾影生怜
第60回 专制国终婴专制祸 自由神还放自由花
这些回目所反映出来的内容与赛金花本人的经历基本一致。由此可见,作者原计划在金雯青死后,由傅彩云(即曹梦兰)一人单独充当那根穿珠之线,将义和团运动、庚子事件等历史事件继续写下去,直到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王朝为止。而且,越到后来,傅彩云越接近她的生活原型。
但是,傅彩云不等于就是赛金花。作为名噪一时的红妓,赛金花一生最引人注意的两件事,一是嫁给状元洪钧作妾,充当公使夫人出洋; 二是与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暧昧关系。对于前者,已无人持不同看法。对于后者,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了。在我们看来,傅彩云既做为一个艺术形象出现在小说中,那么,她就不再是赛金花本人了。尽管作者在第21回中说: “这部《孽海花》,却不同别的小说,空中楼阁,可以随意起灭,逞笔翻腾,一句假不来,一句谎不得。”这不过是小说家惯用的手段。后来,作者专门在《申报》上发表文章说: “小说着笔时,虽不免有相当对象,然遽认为信史,斤斤相持,则太不了解文艺作品为何物矣。”《孽海花》出版时,不少书中影射的人物都还活着,所幸没有哪一个人指控曾朴犯了侵害名誉罪。
有关赛金花其人其事的文章,戏剧、评书、弹词很多,其中较主要的除了《孽海花》之外,还有樊樊山(樊增祥)的前后《彩云曲》,刘复、商鸿逵的《赛金花本事》,齐如山的《关于赛金花》,商鸿逵的《曾孟朴与赛金花》以及夏衍的话剧《赛金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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