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光下,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旁站着两个,膝盖上放着一叠报纸,紧挨脚边的一个雪茄烟盒就搁在人行道上,里面装满了火柴、靴带和骨领扣。
一位绅士模样的人,从马路对面的“大理石酒吧间”走了出来。他在人行道上站了片刻,看了看表,然后径自向剧院走去。他穿过大街,在走近人行道的时候,把手伸进了衣袋里。
“买报,先生?”一个报童叫道。“来哟,先生,有《新闻》,还有《星》。”
但那位“先生”已经注意到了台阶上的妇人, 并朝她走去。
“买报吧,先生! 这里有《星》,”孩子嚷着,一下子闪到她跟前,目光很快地从“先生”脸上转向卖报的女人,他说:“没有关系,先生! 都是一样的——她是我母亲……谢谢!”
(黄源深 译)
选自《小说界》1981年第3期
【赏析】 亨利·劳森的《他母亲的伙伴》是一个艺术精品,它早在1981年就由《小说界》介绍给我国读者。1984年被收入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微型小说选》(4)(外国微型小说专辑)。
这个作品好就好在它能充分体现微型小说选材细小,以小见大的特点。许多微型小说吸收了雕塑艺术“选择最富暗示的那一顷刻来表现”(莱辛《拉奥孔》)的特点,这个作品也是这样。作品开头用简洁的笔触,交代了时间、地点,勾勒了具体的情境: 一个贫困而多子女的妇人,坐在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卖报和其他零星杂货。然后作品的人物之一,一位绅士上场,他从剧院对面的酒吧间出来,在过马路到剧院走去时的“那一顷刻”,“他穿过大街,在走近人行道的时候,把手伸进了衣袋里。”作者选择这个“最富暗示的那一顷刻”,或者说作者捕捉了人物这个一瞬间行动,暗示出了人物此时此地的心态。但是,这种暗示并没有给读者十分明确的导向,而是具有朦胧性。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来发挥想象,进行再创造。例如,我国有的评介文章认为故事“透露一种讽刺意味的弦外之音,使人想起了鲁迅的短篇《肥皂》来。”“他可能认为,在一个穷女人手里买报,使他从口袋里掏出的那几个钱,……平添了一种救济和行善的色彩,他将获得一种乐善好施的慈善家的满足。从资本家的精明眼光来看,一文钱当二文用,何乐不为。”这是从阶级分析的方法来理解绅士的行动,这未尝不可,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绅士也未必没有。但是,我们也可以想象绅士看到了贫穷的妇人憔悴、多子,产生了怜悯和同情。人性是复杂的。复杂的人性应该用复杂的思维去理解、想象,单一的思维是无法解释的。
这篇小 说还精心选择了报童的“最富暗示的那一顷刻”的行动和语言。正当绅士把手伸进衣袋的时候,报童立即向绅士兜售报纸。 当绅士向妇人走去时,他“一下子闪到她跟前,目光很快地从‘先生’脸上转向卖报的女人,他说:‘没有关系,先生! 都是一样的——她是我母亲……”,我们读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这篇小说的前面两段文字,原来是为报童的出场作准备的。小说的主旨并不是刻画绅士,而是报童,作者通过人物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写出了报童的机灵,善于应变,给读者留下了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读者或许会想: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去上学?他是在怎样的生活条件下被“训练”得这样善于应变的? 报童说“她是我母亲……”,小说的题目回答了这个问题,妇人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母亲的伙伴。那么报童的这种行为应该怎样看待?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留给读者去思考,去再创造,使小说的结尾余音缭绕,同时也显示出作者深邃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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