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宫女引旦宫妆上) 亭亭玉立天人样,剑佩珠冠趋彩仗。蛾眉淡扫为谁容?好留颜色凌烟上。(入见介) (生)卿专司阃政,总领群姬,连日操演阵图,不知已经熟习否?
【大石过曲·念奴娇序】 (旦) 趁芳时试马,怕绣鞍春重,花枝抓住游缰。粉黛三千娇滴滴,妾呵,无端领袖宫嫱。思想,束了云鬟,著了弓鞋,女儿混写英雄帐。(合)惟愿取军成娘子,阵演鸳鸯。(旦)殿下昨传今旨,今日在御园大阅。宫婢早已伺候,请即扈驾同行。(生) 吩咐启马者。
(旦) 领令旨,左右翼长,传令开操。(老旦小旦应介,旦击鼓,众摆阵介)
【前腔】 【换头】 (生) 叹赏,昔日吴宫,阿谁教战,尚须孙武苦推详。输与金闺杰,绣阁韬钤细讲。休让,锦伞风高,金山鼓急,壮心不为粉脂降。(合)惟愿取军成娘子,阵演鸳鸯。(旦击鼓众摆阵介)
【前腔】 【换头】 (旦) 蒙奖,纤躯弱质,一心妙用,不堪筹运戎行。怕比那书生习气,伏案把兵书死讲。须仿,谁与当熊,谁曾持节,承恩长得侍贤王。(合)惟愿取军成娘子,阵演鸳鸯。(旦击鼓众摆阵介)
【前腔】 【换头】(合) 瞻仰,锦辔星驰,珠旗电掣,叱咤时闻口舌香。风乍暖,满园草木齐芳。堪赏,柳拂鞭梢,莺翻弓影,怕从闲里负春光。惟愿取军成娘子,阵演鸳鸯。(旦换戎妆介)
【中吕过曲·古轮台】 (生) 洗红妆,珠袍小束细端相。(旦舞刀介)(生) 刀光掩映娇模样。(旦舞枪介) (生) 鸿翩鱼漾,这玉腕银枪,舞的似梨花月上。(旦射箭介) (生) 雁镞初号,雕弓细响,纤杨穿处巧相当。(旦放弹,场上堕野雉介) (生) 雉翎锦散,飞丸疾赴不提防。(众舞藤牌上,旦持短刀破介) (生) 短兵猝接,角声乍咽,鼓声忽壮。这牌委实的难破也,铁垒更铜墙。(众摆阵,旦穿阵介) (生) 还凝望,万花飞舞从天降。(旦更衣福介) (生) 卿素习六韬,夙谙三略,宜加勇号,以奖殊勋。著封尔为姽婳将军,以专阃内之政。(旦叩首介) (生) 趁此良辰,摆宴奏乐,孤与将军贺功者。
【前腔】 【换头】 (合) 飞觞,名花作队玉成行。恍惚似画鼓辕门,琵琶毡帐。醉卧沙场,不羡那葡萄新酿。赵女当前,吴姬拥后,漫道军中气不扬。将军争长,姽婳头衔两字当。趁大旗落日,营门新月,凯歌齐唱。(撤席介)残角送斜阳,(行介)尘飘荡,踏花归去马蹄香。
【尾声】(生)招摇飞到婺星旁。(旦)荣封喜沐恩波降,请看我身边长剑吐寒芒。
《红楼梦》第七十回写贾政与众幕友谈论起明代嘉靖年间分封于青州的恒王及其爱妃林四娘,称赞林四娘 “风流隽逸,忠义感慨”,“最是千古美谈”,贾兰、贾环和宝玉各赋吊诗一首,合称为 《姽婳词》。杨恩寿的 《姽婳封》 传奇,写的就是林四娘的事迹。剧中的林四娘美貌而有武艺,是恒王的爱妃,恒王封她为姽婳将军。寇魁聚众作乱,城中有位绅士劝恒王亲自出城招抚,恒王听从,到城外后中了寇魁的埋伏而被杀。林四娘闻讯,率领女兵出城作战,擒获那位骗恒王出城的绅士,杀之以祭奠恒王,之后战败阵亡,死后成仙。《花阵》 是此剧的第一出,写林四娘在御园操练女兵、接受恒王检阅的情景。
【玉楼春】 是林四娘的上场词。她亭亭玉立,貌若天仙,头戴珠冠,身佩宝剑,美艳与英武集于一身,一位靓丽而威严的女将形象跃然纸上。她和恒王见礼已毕,恒王向她询问操演阵图的情况,她唱出 【念奴娇序】 一曲作回答。曲词自谓眼下正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王府组建起来的这支年轻而娇秀的娘子军由她统领,她深感责任重大。既然受命指挥操练,她只好暂把儿女长情,换作英雄豪气,决心把这一支宫婢组成的队伍变成训练有素的威武之师。
按照恒王旨令,林四娘率领娘子军开赴御园。恒王策马同往,亲自检阅,林四娘任命的左右翼长各司其职,率队行进。到了校场,队伍排列齐整,旌旗蔽日,刀枪闪光,鼓声催动,杀气腾腾。林四娘亲自击鼓,队伍开始演阵。第二支 【念奴娇序】 是恒王所唱。他望着这整齐、雄壮的军阵,赞扬林四娘训练有方,能胜过春秋时在吴国宫中教演女兵的孙武子,又能比得上宋代在黄天荡大战金兵、亲自击鼓的梁红玉。第三支 【念奴娇序】 是林四娘所唱。她对恒王的褒奖表示愧不敢当,自谓只是愿意仿效汉代那位危急时刻敢于当熊而立、保护汉元帝的冯婕妤,对恒王尽一份忠心罢了。接着又一曲 【念奴娇序】 是林四娘和恒王合唱,他们一同观看军阵中队列的变换、旌旗的移动,一同为女兵们的呐喊感到振奋。他们看到御园中柳暗花明,莺歌燕舞,这游玩赏春的风景胜地竟成了跃马扬鞭舞刀弄剑的练兵校场。“怕从闲里负春光” 一句,语意精警。他们自谓若贪图清闲安逸、专事游乐,那倒是辜负了大好春光了,而利用这大好时光抓紧习武练兵才是最重要的。以上四支 【念奴娇序】 的结句“惟愿取军成娘子、阵演鸳鸯”,都是林四娘和恒王的合唱,道出他们的目的是要练出一支有武艺、能征战的娘子军,以便在紧急情况下能发挥作用。因为当时世道不宁,民众作乱的事时有发生,恒王出于维护自己统治者利益的需要而建立武装,林四娘正好发挥自己善武知兵的特长为恒王效力。合唱的这一句,也表现了恒王对林四娘的信任和林四娘对恒王的忠诚。
军阵操演暂停,林四娘还要亲自表演武艺,博取恒王欢心。她脱下王妃华服,换上女将戎装。【古轮台】 一曲,是恒王观看林四娘演武时所唱。林四娘身穿珍珠软甲,英俊而利索。她先舞短刀,身影矫健,刀光缭绕; 她又舞长枪,如蛟龙探海,似梨花指月; 接着又射箭,雕弓响处,鸣镝飞出,空中一只雉鸡应声而落。一队女兵各持藤牌和兵器进攻,林四娘挥刀迎战,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各队女兵列阵以待,林四娘单身破阵,上下翻飞,所向披靡。她的这一番表演,使恒王看得如痴似呆,其曲词是对林四娘武艺的描绘,也是赞扬和喝彩。林四娘表演完毕,换盛装与恒王见礼,恒王宣布封她为姽婳将军,执掌内宫政事。这一番交代点明题目,剧名《姽婳封》 即指林四娘取得这一封号,因而此出的描写在全剧情节中处于重要位置。
恒王传旨设宴为林四娘庆功。筵席摆开,鼓乐齐奏,林四娘与恒王又合唱一曲 【念奴娇序】。曲词讲述他们在卫士、侍女的簇拥之下举杯畅饮、谈笑风生的情景,描绘出一派喜庆欢乐的场面。女将的威仪和女兵的矫姿互相辉耀,在晚霞、斜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光彩。号角齐鸣,旌旗漫卷,大队人马收兵而归。林四娘与恒王并辔而行,陶醉于 “踏花归去马蹄香” 的意境之中。这时,他们又轮唱 【尾声】 一曲,恒王因有这样美貌且勇武的爱妃而意得志满,林四娘则不忘报效恒王的隆恩。怎样报效呢? 只有靠她身边佩带的吐着寒光的宝剑。这末一句曲词,为以后林四娘因恒王而战死的结局预设了伏笔。
《花阵》 一出的突出特点,在于描写女将操演女兵的场面十分精彩,这在古代戏曲作品中是不可多得的情节。此剧今存刊本有魏式曾的评点,此出的眉评有 “慧舌娇喉,语妙天下”、“组织精工,花交绮错” 等语句,对曲词之美、排场之佳都给予了赞扬。尤其是曲词藻丽,足堪欣赏,有些曲词借用前人成句,恰到好处。如《红楼梦》 中贾宝玉写的一首《姽婳词》描绘林四娘云: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本出第四支 【念奴娇序】 中就借用了 “叱咤时闻口舌香” 这一句,非常自然,不露痕迹。在 《坦园传奇六种》 中,此剧的曲词最见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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