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外,月正高,忽听得谁家吹玉箫。箫中吹的相思相思调,诉出他离愁多少,反添我许多烦恼!待将心事从头从头告,告苍天不肯从人,阻隔着水远山遥。忽听天外孤鸿孤鸿叫,叫得奴好心焦。进绣房泪点双抛,凄凉诉与谁知谁知道。
这也是一首描写闺中怨情的情歌。
首句点明时间已是月高夜深。夜虽深,人却不静。纱窗内,有女思春,辗转反侧;正愁苦间,远处不知谁家又传出了时断时续的吹奏玉箫声。相思不独我,更有他人悲。看来,这在明代也早已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社会问题了。“忽听得谁家吹玉箫”一句,不仅拓展了民歌的内容,使这首民歌具有了更广泛的社会意义,艺术上也有强烈的效果。
在古代诗歌中,人们常以音乐来渲染愁情。如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李益也有“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句,前者的闻玉笛而倍感眷恋愤懑,后者以闻芦管而顿生乡愁,这首民歌则是以闻玉箫而更添相思苦了。它们虽有雅俗之别,但诗人与作者的感受却是相通的。
古代乐器中,箫音最悠沉、凄婉,比玉笛、芦管更具动人心弦的表现力。苏轼《前赤壁赋》描写篇箫声便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等句。正处无尽相思苦之中的女子听到这种玉箫声,并且是吹奏相思调的玉箫声,怎能不使她思亲肠断,悲伤欲绝?
本来,她因相思而不忍闻玉笛,那一位也是别有忧愁才弄箫排遣的。照理说,同是天下伤怀人,应当同病相怜才是。可她却对吹箫人产生了一种怨绪:你的离愁别绪借着玉箫诉出不少,你是轻松了,你可知道都吹到我这儿来了,平空又给我增添了许多?在这里,我们不能狠心地将她视为心胸狭窄、无端迁怒的女性。明人贺贻孙在《诗笺》中评论当时的民歌说:“语近风谣,无理有情,为近日真诗一线所存。”“无理有情”,评得极恰 。人家吹箫诉离愁,与你何干?凭什么说是人家给你反添许多烦恼?这就是 “无理”。可这“无理”中却深含真情。终日思郎郎不归,不怨情郎失期,反怨箫声添愁,不正表现了她对情郎哥太深太痴的挚情?
第三大句进一步地刻画了人物心理。她想把满腹相思从头到尾诉与情人,可苍天偏不从人愿,使她与情郎哥之间阻隔着重重遥山远水。
最后两句把女主人公的凄苦之情推向更深一层。古人常以鸿鹄喻夫妻情人,此时,她极易由孤鸿联想到自身,由孤鸿的哀鸣联想到自身的苦楚 。那一声声哀鸣在她心底卷起的感情波澜,又岂是玉箫的相思调所撩动的能比拟?此情难思,此情难受,她只好“进绣房泪点双抛”了。殊不知,人进绣房,并不能将愁绪关在门外。玉箫的相思,孤鸿的哀鸣,可以暂时不闻,那悠悠浓浓的思亲之情,又怎能因此而断绝?
这是一首比较典型的反映闺怨的民歌。它从头到尾无一“怨”字而又紧扣一个 “怨”字:一怨谁家箫中吹的相思调,“反添我许多烦恼”;二怨 “苍天不肯从人,阻隔着水远山遥”;三怨天外孤鸿叫,“叫得奴好心焦”。怨人,怨物,怨天,怨地,千怨万怨,相思一片!
从表现手法上看,这首民歌几乎全由人物的心理活动构成,成功的心理刻画,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这首民歌艺术上的一大特点。它通过箫声、鸿鸣的渲染衬托,通过人物的一怨二怨三怨,一次比一次更深刻、更清晰地再现了女主人公思想感情的波澜,不由人不为之生怜,为之叹息,为之洒一掬同情之泪。
相关推荐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