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
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宋·刘斧《青琐高议·炀帝海山记》
这是隋炀帝杨广第三次游扬州时拉纤民夫唱的一首歌谣,对统治阶级的罪恶进行了血泪的控诉。
隋炀帝荒淫狡诈,残暴无耻。在位十余年中,便先后对吐谷浑、林邑、琉球、高丽等多次发动侵略战争。对内则横征暴敛,修离宫、筑驰道、开运河等,徭役不止。仅以征民夫挽龙舟南游一事为例,据史书记载: “东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十之四五,所司以年车死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资治通鉴·隋纪四》)。“哭泣之声,连响于州县”(《隋书·食货志》).隋炀帝游扬州,所乘龙舟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全以金玉为饰。另外,皇后、嫔妃、贵族、官吏、和尚、道士所乘船只,共五千艘,仅纤夫就有八万余人。他们背井离乡,饥寒交迫,面临死亡,因而发出愤怒的歌声。
全诗用挽龙舟民夫的口吻写来,十分哀切凄悲: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纤夫的哥哥因“征辽东”而饿死于征途;如今自己也困饿于“隋堤”道上。这四句是痛陈民夫之苦,实际也是两组鲜明的对比。民夫:哥哥和自己,一个活活饿死于侵略之战的征途,一个也因困饿而正走向死亡——而纤绳的另一端,则是皇帝和后妃的歌管笙吹,纵情欢乐。
隋堤,即杨广开通济渠时所修筑的长达数千里的御道。民夫,饿着肚子,弯腰弓背地吃力前行,在他的心中展开了痛苦的思索:“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天下饥”反映了是年数十郡饥馑,人乃“煮土而食”甚至“人乃相食”的现实; “无些小”指身边的干粮已经吃完;一日所行之路叫一程,“三千程”极言路程之长。眼前明摆着的三件事实,使他想到自己必死无疑;但民夫讳言“死”而以“安可保”出之,则更深刻地反映了他畏死而又无可奈何的恐惧心态!
父母在堂,妻子在家,他不能死!但可怖的景象就在眼前:“寒骨枕荒沙”,一个“枕”字,写出了白骨遍野的惨景; “幽魂泣烟草”,一个“泣”字,写出了幽灵泣诉于荒烟野草之中的可怖景象!因而使他想到:“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妻子因饥荒中思夫而悲损了身体,父母因盼儿归而望断天涯!而自己眼前的处境只有一条死路,因而想到,即使死了也要魂归故里,见到父母和妻子,因而诗末发出这样催人泪下的哀呼:“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安得”,即哪里得到。自己希望饿死之后,能有仁义的男子汉,把自己的躯体焚化,引导着自己的孤魂回家,将自己的白骨带回乡里。但就是这一点点可怜的希望,又哪能办得到呢?!
这首民歌的主要特点有两个。其一,这民歌的篇幅虽然不长,却反映了隋末深广的社会内容:有统治者发动的罪恶战争,有繁苛无比的徭役,有“天下饥”的大片荒馑,有千家万户的生离死别,有无数的“寒骨”枕籍于荒沙。而这一切又都与统治者的荒淫享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而可以说,就作品的内容而论,隋代的文人创作,没有一篇能与其相提并论!其二,事件典型,悲剧气氛至浓。 “挽龙舟”者的遭遇,实际上是千百万劳动人民悲惨生活的缩影。悲剧的感人至深之处自然是在善良者走向毁灭之际,而作品的重笔,正是放在这样的支撑点上。作品先交代了“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接着便陈述自己的当前处境——正一步步向着无可避免的死亡走去。继而是他内心极端痛苦的独白和哀呼。全篇对罪恶统治者无比的仇恨溢于言表,产生了摧裂肺腑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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