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冲,字思顺,陇西人。显祖末,为中书学生。高祖初,公车征为秘书中散,典禁中文事,以修整敏惠,渐见宠待。及议礼仪律令,润饰辞旨,刊定轻重,无不访决焉。冲竭忠奉上,知无不尽,出入忧勤,形于颜色;虽旧臣戚辅,莫能逮之,无不服其明断慎密而归心焉。高祖亦深相仗信,亲敬弥甚,君臣之间,情义莫二。东宫既建,拜太子少傅。车驾南伐,加冲辅国大将军,统众翼从。自发都至于洛阳,霖雨不霁,仍诏六军发轸。高祖戎服执鞭御马而出,群臣启颡于马首之前。高祖曰:“长驱之谋,庙算已定,今大将军进,公等更欲何云?”冲进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有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高祖大怒曰:“方欲经营宇宙,一同区域,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钺有常,卿勿复言!”仍策马出。车驾渡淮,别诏安南大将军元英、平南将军刘藻讨汉中,召雍泾岐三州兵六千人拟戍南郑,克城则遣。冲表谏曰:“秦州险厄,地接羌夷,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恐犹惊骇,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且昔人攻伐,或城降而不取;仁君用师,或抚民而遗地。且王者之举,情在拯民;夷寇所守,意在惜地。校之二义,德有浅深。惠声已远,何遽于一城哉?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所未民者,惟漠北耳。宜待大开疆宇,广拔城聚,多积资粮,食足支敌,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今钟离、寿阳,密迩未拔;诸城、新野,跬步弗降。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蕃宁可以远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资敌也。又今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收死士,平荡江会。轻遣单寡弃令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效未易可获。推此而论,不戍为上。”高祖从之。冲机敏有巧思,勤志强力,孜孜无怠,旦理文簿,兼营匠制,几案盈积,剞劂在手,终不劳厌也。
(选自《魏书·李冲传》,有删节)
译文:
李冲,字思顺,陇西人。显祖献文帝拓跋弘末年,李冲做中书学生。高祖孝文帝拓跋宏即帝位初年,按惯例升李冲为秘书中散,掌管宫中文书事务,因为他的行为严谨,作事机敏,逐渐受到宠信。等到朝廷商议礼仪律令,润饰辞意,改定字句,高祖总是与李冲一起商量。李冲竭尽忠诚侍奉圣上,知无不尽,出入勤勉,形于颜色;即使是老臣、外戚辅臣,没有人能比得么他,(这些臣子们)没有人不佩服他的英明果断、认直细致而信服的。魏高祖也更加深深地相信依靠他,更加亲近尊重他,君臣之间,情义无间。东宫建成之后,朝廷拜授他为太子少傅。皇帝车驾南征,加授李冲为辅国大将军,统领军马随从皇帝。自京城出发至于洛阳,阴雨连绵,天不开晴,皇帝仍诏六军出发。魏高祖一身戎装,手执马鞭,乘马而出,群臣在马上行君臣之礼。高祖说:“长驱南境的计划,在京时就已商议好,而今大军即将进发,你们都有什么话要说?”李冲上前说:“今天这个行动,天下之人都不情愿,只有陛下您一个人要这样做。为臣有请您回驾之意但一时无辞可说,惟以一死请陛下改变初衷。”魏高祖大怒说:“朕正要经营宇宙,统一海内,而你们这些儒生,却屡屡疑惑我的大计划,战事有它的常规,你们不要再多嘴!”打马出发。车驾渡淮河,另诏安南大将军元英、平南将军刘藻讨伐汉中,命令雍、泾、岐三州兵马六千人准备戍守南郑,一旦城池被攻下,立即派遣。李冲上表谏说:“秦州地理险厄,位置接近羌夷,自从征西部队出发之后,粮饷支援连续不断,加上氐、胡人叛逆朝廷,所在奔命,运粮拥甲,至今仍然如此。今又预遣守城士兵,孤单单派到山外,虽然给他们优厚的待遇,臣仍担心他们会害怕。假如最终攻不下南郑,那就会扰动民众,假如他们连结胡夷,事情结果就难以预测了。况且过去的人攻伐,或有城降而不获取;仁君用兵,或有抚慰其民而遗其地。而且王者的举措,情在拯救百姓;夷寇所守,意在爱惜土地。比较二者意旨,德行有其深浅。如果君主声誉远播,何止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且魏境所领,九州过八,所统臣民,十分有九。所未为我民者,只是漠北与江外而已。臣认为应待我魏大开疆宇、广拔城池,多积资粮,足以对付敌人,然后再行置邦树将,开始并吞之举。而今钟离、寿阳,近在眼前却未拔除;诸城、新野,一步之遥却未降归。东道既不能因近而力守,西蕃怎能因遥远而使兵固?如真要设置,为臣担心这最终是帮助了敌人。又加上现在在中原建都,地接敌寇疆城,正需大收勇士,平荡长江以南。而轻率派遣单寡兵力,攻守西方孤城,使其陷没敌手,臣担心以后采取行动之日,大家以留守为难,不愿前往,陛下您要求其将士效死朝廷,也就不易做到了。由此而论,不戍为上策。”高祖接纳了他的意见。李冲生性机敏,常有巧思,勤勉志刚,孜孜无怠,旦理公务,兼营建造,文案上堆满文牍,手中常拿刻刀,始终不觉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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