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江上峡重复重②,阳台碧峭十二峰。
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
轻红流烟湿艳姿,行云飞去明星稀。
目极魂断望不见,猿啼三声泪滴衣。
俗语云: “三峡天下奇。”三峡之奇,又以巫山为最。所谓“三峡七百里,巫山十二峰。”本篇吟咏旅途所见巫山之景,寄托羁旅愁怀,风格奇艳幽峭,在以“寒涩”著称的孟郊诗作中,别有一种情致。
首句表明诗人逆江入峡。“重复重”写出了两岸重峦叠嶂绵延不绝的雄伟气势,暗示峡中行舟备尝艰辛。然而,诗人终于看到了令人神往的“阳台碧峭十二峰”。“碧峭”二字用得精当,“碧”字形容覆盖峰峦的草木之色,“峭”言山峰陡峭,直入云霄。巫山十二峰屏列于大江两岸,千姿百态,争奇竞秀,而神女峰尤称纤丽奇峭。诗人是饱学之士,又是多情才子,当他瞩目那碧绿、峻峭的群峰时,仿佛看到的是一群遥立天际、绿鬓婆娑的仙女,那“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神女传说,立即在脑际浮现了。“阳台”本为巫山县境内山名,诗中用以指代巫山,又隐射神女故事,一语双关。颔联便叙写楚襄王遇神女的故事。
宋玉《高唐赋》写楚襄王游云梦之台、宿高唐之观,夜梦神女而幸之,神女自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诗人将故事地点移到巫山,情节改为楚王出猎遇雨,这是艺术的再创造,可使笔墨更加集中。神女的传说,给诗人眼中的神女峰涂抹上一层神奇、梦幻的色彩。“暮雨”不但是故事中景象,也是诗人此刻置身的环境气氛,暗示着“神女”即将出现。峡中暝色昏昏,细雨濛濛,这不就是荆王遇神女的氛围吗?“年年自云雨,珮环竟谁逢?” (陆龟蒙《过巫峡》)遥望云雨之中的神女峰影,谁知诗人生出什么样的奇想呢?
诗人没有说,却向我们描绘神女峰的奇丽景色。“轻红”指晚霞,神女峰朝迎晨曦,暮送晚霞,又名望霞峰。巫山云雨来去无踪,变幻莫测,有时峡中风雨如晦,高空却晴朗无云。“流烟”指薄棉轻絮般的云彩,似烟非烟,似云非云,似雨非雨,缭绕游荡,忽紧忽慢,忽聚忽散。这“轻红”好象神女颊上的红晕,这“流烟”宛如神女身上飘舞的纱带; 山峰在“轻红流烟”中时隐时现,散发着晶莹湿润的水光,那就是神女周身闪烁的珠光宝气。诗人将“神女”的姿态写得这样轻盈飘渺、美妙动人,流露一种热切的情绪。待到行云飞去,头顶露出晴空一片,只见明星疏落,“神女”的艳姿已不知去向何方,又是一派深邃、幽远的景象。这两句写诗人在舟中眼见神女峰伴随暮雨而来,又目送她伴随行云而去的情景,正是传说中神女“旦为行云,暮为行雨”的生动写照,构成了变幻幽明、迷离恍惝的艺术氛围。
轻舟徐行,神女远逝,诗人仍如醉如痴,回目眺望。然而“目极魂断望不见”,他怅然若失。峡中黑夜沉沉,征途遥遥,家乡何在?亲人何方? 正是“无限别魂归不得” (崔涂《巫山旅别》),令人肝肠痛断。这时,空谷中响彻清猿的啼声,凄异哀婉,久久不绝,诗人怆然泪下。全诗在“猿啼三声泪滴衣”的哀声中结束,而诗人的愁怀与峡中的凄迷景象便交织成了凄婉、迷茫的意境。
这首诗在语言上未露“苦吟”痕迹,构思仍颇费匠心,尤其情感大起大落,摧人肝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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